彭新不懂,自己明明是有点恨他的,恨他为了一点鸦片就弃自己儿子于不顾,恨他无论如何也戒不了大烟。就算自己拼了命的想要给他钱,想救他出来,也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养了自己十年的父亲。原来血缘关系是这样强烈么,就算他后来变得六亲不认自救都无法放弃他?
彭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父亲对自己又打又骂或者失去尊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只为了一口烟的场景,那模糊的像是上一世的记忆正在变得透明,最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全都是父亲对自己的好。自从母亲病死之后,父亲就成了这个家里他唯一的亲人。他会将自己举在肩膀上骑高高,会教他做风筝,会跟他一起在母亲的忌日去坟前说说话。
都毁了,都是因为鸦片,因为大烟,都毁了。
彭新的嗓子哭哑了,呆呆坐在墙角一言不发。有警员想去将他扯起来,却被蓝雪臣制止了:“让他自己静静,又没打扰你们干活。”
夏曦瑶听到这句话,转头看看他,突然觉得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不通情理的。
“看什么?”蓝雪臣瞥了她一眼,语气竟然有点恶劣。
“没看什么。”夏曦瑶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那点好感,将头转回来,“看尸体。”这孩子脾气太差了。
蓝雪臣偷偷看她一眼,耳朵尖有点红,脸上却是一副不自在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刚刚帮彭新说话的样子真的是太傻了。
后来彭新擦干净眼泪站起来,乖乖跟在蓝雪臣身后,麻木着一张脸,眼神空洞。
“彭新,你还好么?”夏曦瑶问他,“如果你现在不想做蓝雪臣的伴读了,我可以帮你跟他说一下。”
“不用了。”彭新将身板挺得笔直,眼睛不知透过尸体看到了什么,“我能活下来,已经用尽了力气了,其他的,我不敢奢求。蓝少爷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主人。”
“彭新——大家都是平等的人,怎么会有主人仆人的区别?你这样让你父母怎么想?”
彭新转过头看她一眼:“他们什么也想不了。”
她突然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好像被他那种绝望笼罩了一般,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云禄身上。穿越者总是会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无法融入这个世界,无法适应这种等级观念。可是,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去适应。忘记在哪里看到过,一个人说,这个世界总是由那些理想主义者去探索的,尽管一千个理想主义者中只有一个能带领大家成功,可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个也并不是做了无用功,他们都在改变世界。
“怎么,忍不住投怀送抱啊?”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随意瞥了彭新一眼,在夏曦瑶耳边小声说,“这种没志气没勇气的男人可不适合你。”
他不是没志气没勇气,他只是,失去了资格。没了父母,没了感情支撑,没了意志。这世界上只剩下孤孤单单一个人,什么底气都没了,什么依靠都没了。
“蓝少爷,我们可以处理尸体了吧。”一个警员走过来,弓腰小声问到。
“去吧去吧。”
“诶,好,谢谢蓝少爷。”
明明是职责所在的事情,却跟犯了事一样。夏曦瑶叹息,极权这种东西,达到鼎盛之后接下来一定会是衰落的。说起来,比尔盖茨老爷爷好像已经鼎盛了十多年吧……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没机会看到盛极必衰这种规律发生在世界首富身上了。怎么又想远了,打住,快回来。
几个人出门的队伍浩浩荡荡,周围围上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探着头,看躺在担架上的尸体,指指点点。
“活该,有钱人自己糟蹋自己,像我们这种没钱的老百姓,谁还有这个命去尝这个。”人群中传出这样的谈论声,就在夏曦瑶的耳边。额,真不想告诉他在现代社会的美国,底层社会嗨得一点不比有钱人少。这个东西跟有没有钱无关,而是有没有机会接触到,又能不能坚决不尝试。
彭新垂着头,也听到了大家说的一些伤人的话,但是他没有去理会,也不想惹事。
一个警员在前面手持警棍开道,好奇的老百姓退到后面,不一会儿又涌上前。
“不好意思让一下。”一个妇人提着篮子匆匆忙忙走过来,头上系着白布,身上罩着麻布衫,想要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她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胸口也憋的慌。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感染了风寒,想要去找个大夫看一下。
“咳咳。”她难受得咳了两声,也没引起大家的注意。
“听说这次是怕鼠疫,蓝元帅防着去北方打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