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后,河底白骨累累,她终于将石头打磨圆滑做成了玉镯套在手腕上。当年这块石头被塞在竹笼中带着她沉入河底,永不能浮出水面重见天日。
幽绿的镯子便是她的怨念,借着县令小姐的身体还魂,只要镯子不碎她就不会魂飞散。
紫槿在床边来回踱着步子,卿生昏睡了几夜都不曾醒来过。怎么会这样!从那个县令小姐出现过,一切都变了,似乎从哪里开始错了。
大夫把过脉之后,起身叹了叹气。“脉象平稳,气息平和。似熟睡未醒,实难看出不妥。”
被褥被推动,他竟然突然坐起了身子。大夫和紫槿都被吓了一跳,她先回过了神扑到床边拉着卿生的手哭了起来。
目光兜转,他轻柔地扶起了紫槿,“我无事,你不必为我担心。”
“你怎么会睡了这么久,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她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哽咽起来。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紫槿的背后,轻轻抚摸。由着她蜷缩在自己的怀里哭湿了衣襟。
“紫槿我想回去,之前我把她忘了,现在都记起了。是我欠了她太多……”他的薄唇不经意地抿起,像是在用力隐忍什么。
是啊,他都记起了,记起了自己前世是苏景秀。记起他为了她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为此毁了她一生。
一滴温热的水珠像是梦中的雨,紫槿从没有想过它会在现实中落下。落在她的眼皮上,滚烫生疼。她用手拂去才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眼泪,是卿生的,这滴泪也和自己无关。可是自己的心也这样的疼,没有流出的泪都落进了心底,酸涩难忍。
“你欠她什么?卿生,我一点也不明白。”她退后了几步撞在凳子上,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卿生。“你欠了我,卿生你欠了我!为什么你心里只有她,我以为你忘了她,我就可以代替她。代替她去爱你,代替她获得这份我奢望的爱。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了!”
眼泪滴落在翠花的衣领边,她不顾去擦,只是无望地看着他。床铺上的男子裹着白色的衣裳,黑发垂下,干净纯粹如同一幅水墨画。他动了手指,一点点握紧,黑发落下遮住了眼睛里面的痛和爱绞碎了浓在一起,竟是这样的深刻。
紫槿软了身子,滑落下来。她跪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没有机会了。那个女人像是影子一般贴在你的眼睛里,不论你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看见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顿了顿,下了决心,声音平淡落满了燃烬的死灰。
“去吧,去找她。我代替不了,一直都是自欺欺人。我与你十多年青梅竹马竟比不过你与她几面相交。”
紫槿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失魂一般扶着桌子向门外走去。不尽的泪滚落,那年自己发热不退昏倒在卿生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自己,一滴滴温热的泪打在她的面颊上。过去十多年,她依旧忘不了,也不舍得忘记。
一场高热换他的真心,她愿意。哪怕用她的生死换他在乎的泪,她也愿意。紫槿摇晃着身体走出了房门,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卿生,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她。这些眼泪算是还你的,以后相忘年岁,互不相欠。”
白衣白马,他几夜不曾停息。终于赶了回去,他在城中休息了几日就去了周家的大宅。幽深的大宅,透着一股寒气,像是一口古井。里面尽是年华逝去的悲哀和争宠的怨毒,不尽的冰冷透骨。
卿生拢起白袖,走上前敲响了大门。掉漆的大门,横在他的面前,上面贴着的对联更外刺眼。心底滑过钝痛,不经意地将血肉中撕开。
家丁开了大门,看清门口站的人。玉簪黑发,白衣招展,是一位年轻公子。黑眸清冽宛若看尽了人间风月,初雪般的冷傲。
“请问公子你找谁?”
他想了想,却怎么也记不起她的名字。
“几月前嫁入周家的县令小姐。”
家丁一吓,往后退了几步,惊恐不安地望着面前的公子。
“你是谁?怎么回来找她?”
不安从心底蔓延开来,不尽的幽深像是水草将他拖入深渊里。卿生上前紧紧拉着家丁的胳膊,眉头蹙起紧盯着他。
“她是不是死了?”漆黑的眸子里绽开了水雾,恍若融进了漫天的星光。
家丁推不开他的手,无奈又惊恐道:“县令家的小姐不是人,她喝下四夫人清秋端来的毒药居然没死。可是前几日却被发现她死在房外的台阶上,房中有一摊水渍,像是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仵作来查了也没找到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