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上这一日站满了人,昨日卖于我鸡的老婆婆亦是站在人群中。裹着藏蓝色的头巾,显得无比苍老瘦弱。
船家们数着人数,开始收取登船的费用。而周白亦是站在人群之中,从渡口去往京都的大多都是平民子弟,有钱人家的儿子,一早就已经雇了豪华的马车去了京都。不必和这么多的人挤着一条渔船。
不少来送行的人,都抬起了衣袖擦着自己的眼泪。其中都是年迈的父母,也有几个新婚的少妇舍不得松开自己夫君的手。
“若是可以,我真想陪你一同前去”耳边传来嘤嘤的啼哭声,将气氛渲染得格外沉重。
周白看着这伤离别的场景,嘴角淡淡,并没有悲伤或是不舍。我们这一对在人群中反而显得突兀起来。我不忍心周白离去,而他却似乎相反。
清澈的眸子看着秋水一色的天际,眼神中有向往有解脱,只有偶尔看向我时才会闪过一抹纠缠不清的情感。
“船很快就要开了,交了钱的都赶快上来。”老船家隔着几年就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显然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我这才将包袱递给了周白,“里面有银两还有换洗的衣物。”目光紧紧凝视着他,这一刻想要将他的模样镌刻在自己的记忆里,再也不想忘记。
他接了过去,幽然的深眸盯着我,光影晃动如同深潭“心儿,我走了。”我忍着眼泪与不舍,抓住了周白的手,“我舍不得,周白我舍不得……”
泪光模糊了视线,哽咽着说不出其他的话语来。翻来覆去,我只能告诉他,我的不舍。周白动了动唇角却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还是用这样看不底的眸子看着我。
“开船喽!”船夫喊了一声,将篙撑了起来,“都退下吧,来日亦可相见!”船夫粗重嘹亮的声音喊了一句,声音久久在江面上徘徊不散。
擦着眼泪的双亲一直恋恋不舍,等船走远了才稍稍止住了眼泪。我望着船头,周白身上的白色布衣似乎还能隐约看见,可是他的身影随着船开远后,变得淡了,小了。
脸上一片湿润,用手背一擦不知道何时自己也泪流了满面。他走了只剩下我一人,可是我愿意等他,等他归来,等他娶我。
可惜在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对我说。想起那双清澈流转的眸子,里面是我看不到底的浓墨色彩。想来总是觉得有一些心慌,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等回到了茅屋,觉得空旷了起来。他的气息还在,而熟悉的人影已经不见了。我收拾好一切,洗衣服,刷锅碗,可是我还是忘不掉他。
这一夜无眠到天亮,明明知道他是昨日刚走的,可是我还是来到了渡口,来来回回的望着船只。好期待能看见那件白色的布衣,只有船只在江面上飘荡,没有他,他现在还不会回来。
我强忍着思念和失望回到了草屋里,笔墨砚台都还在,就连破旧的书桌也还都在。在书桌上,他曾俯下身子,奋笔疾书,我曾陪着他,读着他的理想和抱负。
手指在砚台上留恋而过,我曾为他研墨,为他铺开纸张,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空气中也只剩下落寂的味道。
站在船边的周白,回首望着自己以前住过的草屋。他记起了许多事情,自己在草屋中长大,长工周伯照顾自己。有钱的时候就买鸡蛋给他吃,放在大锅里煮熟,他很小的时候最喜欢的时候就是趴在大锅边看着蒸腾起来的水汽,只要锅盖被吹动了,他就可以有香软的鸡蛋吃了。
每每长工总是站在一旁看着,看着他吃得满脸,长工周伯脸上亦会露出欣慰满足的笑容来。现在长工已经不在了,茅屋中住着另一个女子。她笑起来,温良娴熟,可是已经不是他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从一开始的接近他就带着目的和仇恨。
现在终于可以离开她,不再做着艰难的抉择。一半要接受她对自己的好,一半要记起长工死的仇恨。周白松了一口气之后,却不由想起徐家小姐的眼泪来。
要她第一次的时候,她满脸笑意,目光羞涩而柔情。那夜之前,收养自己,照顾自己的长工死了,死在柴房里。
他赶到的时候,周伯已经七窍流血,乌黑的血迹布满他苍老的脸颊,看上去无比的恐怖,凄惨。那一刻,他心神俱裂,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痛恨过一个家族。
将脸埋在长工的胸口间,瘦弱的身子再没有儿时记忆中的温暖结实,可以给他带来一切,可以为他遮挡住一切风雨。
怀里瘦弱的人,似乎只有轻轻收紧臂弯,他就会碎了。
“周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