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东坐在门口,破门关着,里面点着灯,跟没点也差不了多少。关着门和没关也差不了多少,他坐在门口,嘴里叨着烟明明灭灭的,似乎是一点鬼火,照着他的脸如同鬼魅一般。
他的脸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他懒得洗掉那些脏泥,头发乱七八糟,指甲里全是黑泥,看来,这比化妆要容易多了。
林栋拦了一辆的士很快驶向黑暗,在一片更黑暗的地方停下来,他飞快地付了车费,不顾司机惊异的目光,冲向了巷子深处。
他后悔自己不该如此消极,应该盯着父亲一点。就在他飞快地向那个方向奔去的时候,一路跟着他的一个身着轻便保暖服的男人也下了车。
黑暗的破门里是更加黑暗的世界,污脏的墙面由于变形和堆积着的纸皮玻璃瓶所投射出的阴影,露出极丑露的背景。没有灯光,人的脸也看不清楚。熟悉了黑暗的林建东已经不需要灯光了,窄小的窗口透着微亮的月光,今天是下弦月,月亮变成了一条更窄的线,分给小屋的更少,林建东没有办法让光更强些,他不敢点灯,在这片黑漆漆的地方,他的灯光会引来人,引来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借着月光,林建东回头看着床上被捆了手脚的女娃,这个孩子有气无力的躺着,额头烫得吓人,吃了药也不见烧退,现在不用堵上嘴,她也没有力气叫唤了,她就像一片很轻的树叶,就要枯萎在他的破屋里了。
但他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他在想,如果他的女儿活着,也该有这么大的孩子了吧,他的女儿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尽力想象着,林栋小时候很玩皮,女孩儿应该乖多了吧,就象这个女娃,吓唬几下就哭个不停。
他本来打算收了展明泽的钱就把女娃交回去,可是他远远看到了展明泽,那背影那气势那眼神,像极了乔尚荣,他似乎想到一个问题,乔尚荣那么狠毒的人,为什么会一再容忍展明泽,他为什么不让人伤害他?难道真的是惜才?
不会,乔尚荣这种坏蛋,应该说比他还坏一百倍的坏蛋,怎么会有惜才之心。他隐隐地感觉,展明泽一定跟乔尚荣有什么他也不知道的秘密。
就是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改变了主意,展明泽给他耍得团团转,他才拿了钱回来。装钱的背包就堆在墙边的一堆废品堆里,谁也不会想到里面全是一捆捆的钞票。
他还不敢用这笔钱,他打算搞清楚乔尚荣的秘密之后再永远的离开。乔尚荣这么老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林建东很为自己的一生不值,乔尚荣是帮过他,可他也拿自己地一生回报他了,替他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坏事,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那一个个不甘心的怨恨的人,排着队一样出现在他眼前,似要抓他一起去地狱,他对那些个影子骂道:“你们死,那是因为你们贪婪,是你们技不如人,该死,再说了,你们找人算帐也应该找主谋,乔尚荣才是主谋,不然他的生意不会做得这么大。”
床上的女娃似乎被他的鬼叫声惊醒,身子扭动了一下,烧得通红的双眼瞪着黑黢黢的屋顶,“水,水…..”一阵呻吟声从女娃口中呼出,那些鬼影一下子消散了,林建东拿起搪瓷水缸,走到女娃身边坐下,往她嘴里滴了几滴水,这才想起买的药还没有喂她。
象他这样贫穷的老人去买药,当然不能买贵重的好药了,一盒普通的感冒药就要二十多块钱,他不是没有钱,而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因此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哆哆嗦嗦的数给坐在柜台里面的收银员时,还得忍受他鄙夷的目光。谁都嫌他臭,嫌他脏,却不知道林建东正暗自高兴,别人懒得正眼瞧他才让他更安全。
喂了女娃吃下两片药,女娃又睡着了。他突然想摸摸她的脸,他把她想象成自己的女儿,想抱一抱她。然后,就这样抱着她睡着了。
突然,一阵撞门声响起,他从床上惊得跳起来,伸手去抓藏在床底下的铁棍,门被撞开了,林栋喘着粗气闯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床上小小的身体,他冲了过去,“梦梦,梦梦!”
林建东狠狠地推开他,“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问问你自己想干什么?梦梦只是一个孩子,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林栋这次不再退让,而是挡在了床前。
“她是展明泽的孩子,展明泽想让我死,没那么便宜!”
“爸,是你害得展明泽家破人亡,是你做恶在先,你为什么总是先怪别人,不想想自己做错的事。”林栋望着父亲眼中,那冒着凶光如同恶狼一样的眼睛。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父亲,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