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声音,“却不知白熠姑娘将内子如何了?”
声音温暖和煦,白熠却一惊。
今日本是她表妹白昀的大喜,她却兵行险招,李代桃僵。行使前已把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计算过千遍万遍,却是万万不曾想到,平渊王竟是旧识。
白熠常年住在姑射山上,即便是下山探望舅舅、舅母也是着男装打扮。故结识之人不是山上访客便是白家上下,却是万没有可能与这平渊王有所交集的。
而他却唤出了她的名字。
震惊下,白熠仰首看向阎法适,却跌进他幽深的眸子。
那双眸子清隽明亮,神采灼灼,如同被渡了层墨玉。
是了,这平渊王确是旧识。三年前便是这对美极了的眸子。
三年前的那日,她去采药,身后忽有步履声碾过。
她只道是雪兕饮水归来,转身竟是一白衫飘飘的男子,虚弱却又似极稳妥地站在她眼前,周身晕着薄薄凉意。
他眉宇凝重,胡茬布面;乌黑的头发披散着,在风中翻飞;凌冽的双眸布满血丝,红得似要渗出血来;袍上大片的血渍,和衣摆所绘的红色凤邻花缠绕,妖冶地绽放。
饶是这样狼狈的模样,白熠却依旧觉得,这是个纤尘不染如玉一般的男子。
他气息微喘,声音温蕴,“在下欲拜见池华上人,还请姑娘指点。”
那日,他的语调紧绷得如同张满的弓弦,毫无方才平渊王语调间的柔和舒缓。语气迥异,但当年如玉公子沉逸动听的音色却是与那方才那一声温暖的询问别无二致。
是他,错不了。
“三年未见,白熠姑娘许是不认识本王了?”阎法适清清淡淡一声,扯回白熠的心绪。
姑射山是她师傅神医池华修医的地方,山体三面仙气缭绕,若无池华所赐迷榖引路,非翻越西面的卢其山才得入山。
神医池华居山则修医炼丹、闲云野鹤,下山则赠医施药、悬壶济世。修医期间,他不喜外人来扰,故医人只医急。因而卢其山布有神兽幻阵,只有求医心意纯正的人能破阵。如此便能删选急症,使叨扰之人知难而退。
世人皆知池华的规矩,也极少扰其清修。所以白熠在山中学医的十数年来,前来求医的人不多,能上山来的更是寥寥无几,那些人白熠皆记得。
她巴扎巴扎忽闪着眸子看他,似仍有些不敢确信,严琉川?
她还记得,那年她引他见池华,他抱手一揖,“在下严琉川。”
琉川琉川,流川如玉。这名字说的便是他这般风仪清逸的男子。如今再忆,这竟只是阎法适为寻池华假托的名字。
白熠心想,这平渊王学问忒大。这么简单而不失雅丽,又描摹得出他神韵的名字,他竟是纂得信手拈来。
白熠想得入神,迟迟不答话,阎法适也不出声,只饶有兴味地瞧着她,端起的茶盏将眼中的波澜掩在氤氲中。
白熠自知失态,忙正襟危坐,“白熠记得,王爷是三年前勇闯姑射山的白衣公子,严琉川。”
阎法适放下盏子,慵懒地坐着,薄如刀削的唇上笑意潜流,似是默认了白熠的话。
白熠暗喜,没想到偷梁换柱竟换到了旧相识的宅子,她简直想要与他共话姑射相逢时。正跃跃欲试,却听他道:“承蒙白姑娘当年的救命之恩。不过今日姑娘无端出现在本王的新房之中,又不见内子踪迹,敢问姑娘此行为何?”
他话锋直露,直切要义,剥夺了她套近乎的机会,白熠颇为失望。
可既然问题已被抛了出来,白熠便不得不答了。她心中思忖着自己怎么着也算是这平渊王半个救命恩人,白昀逃婚之事倘若如实相告,不知他会否卖她个面子,成人之美?
然转念又想到,这平渊王看似性情温纯,但这新娘在大婚前跑路之事却非常人能忍。换嫁去寻常人家便也罢,偏偏白昀要嫁的又是皇亲贵胄,生杀予夺,若稍有不慎,性命堪虞。她和白昀的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间。不止她们,还有整个白家。
她心一横,还是决心将这场戏演下去。
迂回便迂回些吧,她万不能拿舅舅全家人的性命做赌。
1、姑射(yè)山:位于临汾市尧都区金殿镇姑射村,山势奇险,环境幽雅。庄子《逍遥游》有记载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2、迷榖(gǔ):取自《山海经·南山经》“招摇之山……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在本文中设定为姑射山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