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灰白色的囚服。
摆在他前面的,是一张木案。
木案上堆叠了不少竹简,简内所写,皆是他的毕生所学。
也不知写了多久,水墨都干了,他才停下来,休息一番。
随后,又继续写,继续编。
这时,牢狱通道中响起一阵稳重的脚步声。
一位熟悉的人出现在他眼前。
手中无酒,只有一碗鱼羹。
鱼羹鲜美,是以韩国口味而制,即使是这片牢房也掩盖不住这鱼羹的香气。
“师兄。”手中毫笔轻轻放下,韩非不似狱中等死之人,如平常那般,微笑地看着李斯:“你还是来了。”
“身为师兄,总得送你一程。”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本是令人心寒的话语,韩非却不以为然,坦然自若。
李斯收回目光,脸上依然是愁眉不展。
原以为韩非见他之后,会狠狠的咒他骂他。
却没想到,会这样的平静。
相对而坐,他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师弟,我……”
“师兄,你可曾记得,那一日你我还在老师身边学习的日子?”
也不知是怎么了,韩非那双眼眸,闪烁着光亮。
似是回想起昔日场景。
他与李斯同一席而坐,听着老师讲课,有说有笑。
时光不在,那日的情怀依在。
“师兄,《八经》之三,可曾想起?”
“那是自然。”如归那日场景,李斯笑道:“生害事,死伤名,则行饮食。不然,而与其仇,此谓除阴奸也。”
其意是:除阴奸之臣,皆他人之手,或以毒杀,最为合适。
如今,韩非就是阴奸之臣,他并不阴奸,然而,他的存在,会影响秦国的一统之路。
故而,在嬴政眼中,他就是阴奸之臣。
将他除掉,对秦国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二人皆从一师,也从法家之学,单论荀老夫子身边的学生,就他们二人最为相似。
忽的,韩非握住李斯的手。
“法术势,我能知,而子能行。子其勉之。”
我的法家学术,我会,你也肯定会,我走后,你一定要实现我们的心愿。
我们的心愿?
李斯微微一愣。
“何为心愿。”
“初心。”
“何为初心。”
“心之所愿,心之所想。”
心之所愿,心之所想。
李斯看着案上烛火,眼眸内倒映出晃动的火光。
忽的,他想起一事。
那日那时,他为寻知识,登那太虚神山,拜访道家长者。
长者与他说的话,历历在耳。
‘别忘了初心,别忘了这千万春秋。’
又想起小时候,遇到的那位自称公孙衍的老者。
他说:“天下苦战久矣。”
李斯说:“惊鸿一世,乱世应终结在他之手。”
那日的狂妄不羁,也成了他发愤图强的起点。
然而,久而久之,却是淡忘。
如今师弟的一席话语,又让他想起心中所愿,心中所想。
李斯摇头苦笑,笑声苦涩。
糊涂的自己啊,怎会忘记年轻时的誓言呢?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对,想到一些往日的事情。”
不再愁眉不展,脸上是廓然开朗。
“是什么事情?”韩非不禁好奇,究竟有什么事情,会让自己这位师兄如此念怀。
“太虚山,二仙人。”
“太虚仙人?”韩非眨了眨眼,感叹一声,笑道:“师兄好福气,有你在,秦国可盛。”
“师兄, 师弟在此祝您一帆风顺。”
“此番无酒着实可惜,但有这家乡鱼羹,哈哈哈,快哉,快哉。”
韩非笑道,为自己勺了一碗。
捧着香气四溢的鱼羹,忽的,他沉默了。
“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
“真想再回去一趟,再看一眼我的国家。”
真的很想,很想。
李斯伤感,双眼微红。
韩非笑道:“死有何害?何泣之有!”
“临死前能再尝一口家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