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仍听到天雷轰轰声。
但是她低头看闲坐窗下饮酒的张行简,他眉目平静,不见苍色
沈青梧道“下雪了。”
他颔首。
沈青梧“你不怕雷声了”
张行简笑一笑,再次颔首。
他劝她“你看,我的毛病治好了,你不必再一听到雷声就来找我了。你怀着孕,快去睡吧我想再饮一会儿酒。”
沈青梧长立不语,半晌,她道“三郎,我不睡,我要你抱我哄我亲我爱我。”
张行简“”
他手中的酒樽被惊得差
点掉地。
他拄着下巴,惊愕茫然地看着沈青梧面无表情的撒娇如果这是撒娇而不是威胁的话。
他仰视的眼睛,与她垂下的乌黑眼眸对上。
沈青梧俯身,从他缠着纱布的手中夺走酒樽“三郎,下棋吗”
她并没有说有伤不能饮酒之类的话。
张行简“呃。”
三更半夜,要下棋
沈青梧说“你既然睡不着,我白日又睡得太多了,也没困意,不如你我夫妻,做上一局。”
张行简不知她何意。
他没说话。
沈青梧“不过,单纯的下棋,有些无趣。不如我们添些赌注吧。”
张行简心想原来目的在此。
他笑问“赌什么”
沈青梧“你问我答的简单赌注,要诚实回答。我自然一向诚实,希望你也诚实。”
张行简眉目一动。
他此时已然洞察她的心思。
下棋于他,胜负不过五五之分。私下并不好胜的张行简,与一个十分好强的沈青梧下棋,这个结局显而易见。甚至沈青梧一开始就相当于直接告诉他了
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愿不愿意说。
张行简愿意的。
他应了妻子这局棋。
二人没有关窗,听着冬雷声,迎着飞雪,在漆黑深夜的一盏长烛下,将桌上摆的什么香炉、果盘全都换个位置,默默下这盘棋。
这盘棋下了足足两个时辰,张行简才认输。
他认输的那一刻,沈青梧眉目明显放松下来。
张行简噙着笑,拄下巴看她。
沈青梧咳嗽,坐端正。
她坐在案头的另一边,微微倾身,一绺长发调皮地沾着她脖颈,打个旋儿。
她非常认真“张月鹿,我问你,你是否有一个心病”
张行简轻笑。
他如今已经可以承认了。
他点头。
沈青梧“你的心病是什么换言之,这么久,你一直在害怕什么”
张行简说“怕你。”
沈青梧不明白。
张行简“怕你离我而去。”
沈青梧“我已发过誓,你不信我的誓言”
张行简微笑“我信。”
他轻声“我就是太信了,才害怕。”
沈青梧越发不解。
张行简素长的手指伸出,向外指“这是什么”
沈青梧扭头,顺着他的手,向屋外飞雪望去。
整片屋宇浸在飞雪下,天地茫茫生雾。起初沈青梧以为他让自己看雪,但她顺着他的手看半天,顺着那还在轰鸣的雷声,目光渐渐上移。
她看向暗灰天幕,看向那无边无际的天穹。
她听到张行简一字一句“我一直在等着天雷落下。”
沈青梧眉目一跳。
十六岁的沈青梧的誓言,隔着漫长时空,在二人耳边响起
“从今夜起,沈青梧和张行简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沈青梧永不嫁张行简。这话在这里可以说,在任何地方我都可以一遍遍重复,绝不改口。
“如果我不幸嫁了张行简,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堕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此夜此时,沈青梧望着张行简。
张行简微笑“梧桐,今天下午,在青州官署,那道天雷,终于落下来了。”
张行简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
可
是沈青梧对情感的执拗,逼得他去信她的誓言,去害怕她的誓言。
她违背她的誓言,与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