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薄毯替他盖上,“他身体很冷。”他补了一句。
然后他退出了寝室。她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他是因为和自己共处一室觉得尴尬吧。她有些想追出去,把他叫回来,又觉得他留在房中对他来说心里可能更不舒服。
刚才的韩峥,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个热忱、义气的小男孩儿。她就知道:骨子里的他原来一点都没有变、真的一直都没有变。她百感交集,悲喜相加。
“姐……”仰面躺着的米杨蓦然开口,把她的思绪从遥远的天际拉回。然后,他说了一句在过去的十八九年中从未从他口里说出的话,那几个字足以让米兰大骇——
他说:“活着好苦。”
回到韩家后,米杨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把轮椅划了进自己房间,倒头便睡。米兰和韩峥自然知道他闷闷不乐的原因,连韩进远也看出了他的反常。没人勉强他出来用餐,韩进远直接让林姨挑出了一份饭菜另留在厨房里,说是晚点他想吃的时候再给他送进去。
大约到了晚上九点,米兰用托盘把留出的饭菜端进米杨房里。她打开灯,见他仍然在床上躺着,整张脸似乎很平静,只有眉间微微蹙起的一小块突起泄露了他的忧伤。顺着他的右手臂往下看,薄毯勾勒出他异于常人的身体轮廓,在大腿不到二分之一处便陷落下去。他的左手有些僵硬地贴在身侧,手指微微曲起,揪着一点点毯子的边沿。不知为什么,米兰觉得此刻的弟弟看上去格外无助而悲苦。
他之前闭着眼,但显然是醒着的,听到房里有了动静,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米兰暂时不想过问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说了句:“……吃饭吧。”
他顺从地坐起来,端过碗,开始吃饭。他吃得很慢,但是看得出在努力咀嚼。吃了几口后,他把饭碗放回托盘里,用汤匙从汤碗里舀了一口汤。他搅动汤匙的幅度很小,连碗壁都没有丝毫碰到。在将汤匙凑近嘴边的一瞬,他蓦地手一抖,汤撒了出来。“对不……”他还来撑不到对米兰把致歉的话说完,就放下了汤匙,一手捂住嘴,像是憋了一口气,一手拉过轮椅,迅速坐上去、划向盥洗室。
米兰紧随他后奔到盥洗室门边,心痛地看着他抓着坐便器两旁的金属扶手俯下上身呕吐不止。很明显地,他刚才是在勉强自己照常吃东西,可身体上的本能却在排斥食物啊。
她的眼泪刷地下来了,因怕自己这时进去会给米杨带来更深的尴尬,她反而不敢上前,干脆由着他把食道和胃里的残渣吐个干净。
过了好一会,他才停止呕吐,按下冲水阀门后,整个人歪倒向轮椅的后背,胸膛和喉结上下起伏,大口地喘气,像是虚脱了一般,连把轮椅划动到洗手台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米兰静静地走进盥洗室,把米杨推到了洗手台边,并且替他打开水嘴。他木讷地把双手放到流出的水流底下,然后人好像是清醒了些,又掬了两捧水漱了漱口。
米兰从镜子边的架子上扯下毛巾递给他。在用毛巾把脸上残余的水珠擦干后,他抬起脸,居然对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她从未在弟弟脸上见过的凄然。
他没有把擦过的毛巾递还给米兰,而是自己略一探身,把它挂回了远处。在回复坐姿时他大致扫了一眼镜子,然后又淡笑道:“这个原来就是我。”
在镜子里,他其实什么也没看见,眼神是空的。
镜子只能照到半身,可他却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
“米杨,你很好看。”她只想得到这样拙劣的安慰词。其实她说的不算是假话,单看上半身,米杨不逊色于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男生。可他的腿……为什么老天就不能给他一双完整的腿呢?她心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米杨想起小时候,每当他因为残疾情绪稍有低落时,母亲也总是用类似的话安慰自己。“大概,也只有你和妈妈会这么说。”他说,仍然把头垂得低低的。“妈妈为了我,成了那样……你为了我、又……”他根本没办法把话说完整,喉头哽咽了半天,道,“我是个害人精……”
“别说这种可笑的话!”米兰说,“记住,妈妈那么选择是为了自己活下来、活得更好!——我也是!我们不是单单为了你!”她不由提高了嗓门,“米杨,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像你那么单纯,我和妈妈也没有那么伟大!但是妈妈就是妈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