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不了。看来差爷驻马远眺城府方向确实急,急得都没听出那小子话中使坏直骂人,“难民进城要安分!若非公务缠身,定亲自送你去‘人肉店’尝尝滋味,好让你小子活得丰富些。”说归说,马蹄真急,“架!八百里公文急令,闲杂人等退避。”
“是啊,您早这么吆喝,爷们也不至于傻到站在街当间吃灰,呸。算您走运还识数,要是叫爷爷往地上一躺,哼哼,衙门口那位老爷够您孝敬的!”吴小爷目送马屁股,而心里全是怪话,估摸着是之前城门守正割他腰包割得狠喽。真个到哪都有欺负外乡客的,而今一时见个公差那是分外眼红。
公差如风来,街市迎门开,哪管爹死娘嫁人,该是怎样就怎样。莫提旁人大马拉金砖,丫鬟候着小姐轿,而某人肚皮实不争气咕咕响,凭他这幅难民相,楞是挣不来街上一铜板,多薄情。
“荡气一条肠!好个肥肠馆,今儿个就吃您啦。”别说,再耽搁一两天,恐怕给口人肉吴小爷都能凑合,就更别提未进门已闻得酒香扑鼻。
迎门那一步火急火燎,谁成想,酒肉还未见着,迎面“噗”一响,阿呸,这抹布掸灰掸得实精妙,塞得某人满嘴土腥臭袜味。而未待他瞪眼发刁,却是那门前店小二再甩抹布往脚面啪啪两下除净灰,一应撩开门帘子要往店里去,半分不带回头迎个客。
甭管诚不诚心,吴大爷快上一步直拽人后衣领,随那人腿窝被他点得身子一矮往后仰,硬是要把这枝给掰折喽。
更是不成想,店小二也横,同是瞪眼,“干嘛?”
“大爷吃饭。”
没瞧出这人是来吃饭的,那店小二才收了目中凶光,一并收回撩门帘子的一手一脚。只是他刚挣开对方那只鸡爪缠身刚转过去,脑壳先磕门框上,实料想不及这要饭的手劲真大,饿了多少顿中气还足。
“低眉看人下等人!店大欺客?”
“吃吃饭好啊!”小二服软脸皮得保离门去,可他这双眼神打量人实在不老实。瞧这主,束发铺满灰赛过白头翁,脸倒干净就是寒碜不带肉,再往下看,一套污泥烂布破短打,丐帮长老有一号。他嘴角扬起,乐了,乐这伙化外之刁民近几日城内不知打跑多少,事前掸灰您不领情,而今这个“日子”敢往里头去的都是“爷”,敢吃霸王餐小命准保无。随即也不问对方有钱无钱,直吊起嗓子怪调调,如是咬着后槽牙,“吃饭?您里边请!”
听说过宰相门前五品官,没想到大城里这铺子楞让人长见识。索性也辨不清这人五人六挂个幸灾乐祸是什么意思,爷吃您的,那是给您长脸。
向来亮怪腔是他本人专属,瞅眼前这小子就该揍,可话又说回来,世上多少势利眼,为此一人大动肝火不值当。怎么说他自号还算是个体面人,做事得张弛有度,遇些麻烦不该盛气凌人,说白了那便是人家地盘要怂着些。
门帘开,待进店一瞧,好哇,城里人真会玩,有客进店也不迎,原来是个臭门童。再打眼往店里扫,又是一声好:双层迎宾楼,天井里宾客满堂,那处起身推杯又换盏,笑逢佳人劝做酒!这处拍肚皮笑声多不羁,一切都在酒杯里,是弟兄伙,辈子弟兄!
各桌美味佳肴香色俱全,“菜香”、“酒香”、“粗犷的笑声”是一种不平凡的态度,一并汇做酒桌上的文化。
那边刚上完菜直奔来个小跑堂,这人行头还挺全,罩头巾,着短打,他正要冷脸出言相劝,却先撇见“小难民”身后门帘开,是自家伙计冒头打来眼色直摆手,领会一时又换笑脸相迎,颠颠跟着难民几步走,“欸这位……小店今日客满,你你随意吧。”
“拼桌?”这话吴醒乐意听,许是“穷字辈”出身,与“富”字沾边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远乡客下馆子就乐意拼桌,同是粗人,谁也甭笑话谁。神啦,瞧他这几步巡营正做物色,硬是要把这家店的档次给拉下去,真个看不得别人好。
可是某人这花花肠子难琢磨,您寻座就寻座,怎半天过去这眼睛还在乱划拉?先看前门后堂连成线,后看堂内桌椅摆设打个十字横叉,瞧这意思要当场启一卦,念动法令断风水,混两酒钱?
可惜可惜,做人要有眼力价。天井中间四桌拼做四方角,上座四爷们饮茶不点菜,各个穿着华丽招牌硬。真要当场喊出店内风水小鬼过堂多不利,后堂煞风先把天井中间四位爷给掀,吴醒不敢嚷,更不敢过去拼座争那处光亮显。
再瞧“四方角”外,围立八餐桌,上座爷们不少,各个气宇轩昂,尝龙肝凤胆,饮玉液琼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