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繁星如辰。
一座巨大的山坳里坐落着一个小型城池。
城池远处一小片区域灯火通明,丝竹乐器混合着嬉笑的人声隐约传来,好不热闹。近处的大部分城池则沐浴着月光,犹如披了一层银白色的薄纱。许是某些人家睡的晚了,有些星星点点的橘黄色光晕点缀其中,偶尔几声犬吠,与远处热闹景象一比,更显幽静。
一条清冷的街道上,街尾忽然响起短促的鞭炮声,数息之后,又归于平静。
近前看去,鞭炮升腾的烟雾中,一户人家似乎刚关上房门,入口扁牌上篆刻着“春华斋”三字,下笔有力,韵味十足。越过门墙若仔细聆听,可隐约听到内堂里传来微弱的婴儿啼哭。
这家小小的杂货铺老板,叶侗年,知天命之际,终于老来得子,喜不自禁。饶是鞭炮金贵,也咬着牙购置一串。百响祥瑞,算是一份大礼送给孩子。
清风徐来,吹散了一地红纸屑,月光之下,整个街道显得更加冷清寂静。
后堂卧室里,叶侗年满面红光关上房门,转身从产婆手里接过啼哭的婴儿,满眼欢喜。婴儿已经剪断脐带,清洗完毕,小被子包裹住,仍不断啼哭,小手左右摇摆。
产婆笑道:“是个男孩,可喜可贺呀!”
心疼地望着床上大汗淋漓,几近虚脱的妻子,叶侗年从怀里掏出一钱碎银子:“产婆辛苦,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产婆笑着接过收进袖口,开始收拾房间接产的各色器具:“孩子哭声嘹亮,中气十足,让街口的先生取个好名字吧,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后者开心地逗弄着孩子,不置可否。
待到产婆离去,妻子艰难地坐起身来看着丈夫,斟酌道:“生意清淡,这起名字的事,要不缓缓?”
叶侗年逗弄着哭闹的孩子笑道:“无妨,娘子刚有喜之时,可还记得堡内当时宴请四方,有一外来和尚赊了一道符箓。”
妻子轻轻点头:“那道符箓本来是咱铺子的宝贝,轻易不打算售卖自然记得。”
叶侗年逗弄着婴儿,顺势坐在床前,小心将婴儿放到妻子手里,正色道:“那和尚慧眼识人,一眼看出娘子有喜,愿用一名字抵账。”
婴儿进了母亲怀抱,一时安静了下来,可妻子听闻顿时大急:“那如何使得,其他东西利薄甚微,家中余粮又不多,就指着这和尚了账,给孩子留点底子。咳咳……”
刚刚安静的孩子,此刻似乎受到了母亲情绪感染,又“哇”地一声啼哭起来。
叶侗年顾不得孩子哭闹立刻心疼地帮妻子顺气:“我本也和娘子一样,一笑了之,岂料那秃驴愿先予我名字,让我听罢再做定夺。我本就不当回事,反正也是无本买卖,听听也无妨。”
妻子叹了口气:“你这是遭了那和尚的道儿了。”
叶侗年盯着孩子,目光明亮,轻轻道:“十方。”
妻子听罢,哄着啼哭不止的孩儿,微微皱眉:“这算哪门子名字。”
叶侗年忽然来了精神,起身来回踱步,有些手舞足蹈:“十方,即上天、下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初时听来,是有故弄玄虚之感,我与娘子一般无二,那和尚却娓娓道来,让我陷入思索。那秃驴也贼的精,讲到此处见我意动忽然打住。开始合十念经,那模样似乎还吃了大亏,瞧着有些后悔。恰逢看到他的手腕处有无意中亮出的手环,这是咱们叶家堡宴请来的仙人,仙人最重信诺!”
妻子听到此处,紧皱的眉头这才稍微舒缓一点:“即便如此,可咱们那道符箓之前也商量着是给孩子留的家底,将来读个学堂,长点出息,不至于像你一样,就守着这四方天……”
瞬息间,叶侗年神色暗淡下来。
妻子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打住。
“娘子说的是……”
妻子赶紧安慰:“夫君,奴家不是这意思。”
后者抬抬手,制止了妻子的解释,看了一眼还在啼哭的孩子,转身缓缓走到窗前。
窗外已然月明星稀,蛙鸣虫叫此起彼伏,远处邦声清幽,清冷的月光洒在后院隐隐绰绰的树林上,静谧如怡,却更显的啼哭声呱噪无比。
万幸他们处在街尾,加之此乃喜事,叶侗年人缘也不算太差,婴孩啼哭不止,周遭也能包容一二。
“娘子也知,我祖上是出过仙人的,那时气象,岂能用笔墨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