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谨很矛盾,他知道江少珩和顾轩勾结,灯会那次,若是顾轩派来的不是杂鱼,他早就尸首异处。
顾轩为什么派杂鱼,说到底是不相信江少珩。
江少珩或许真的知道什么,但他没有告诉顾轩他是怎么知道的,顾轩多疑,笃定江少珩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宁愿抛去这颗棋子也不愿意再用。
顾慎谨不禁笑出了声:“认贼作友,在他身边心安理得的待了这么久,你不觉得可笑吗?”
江少珩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冷静,一言不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像个精致的娃娃,任人摆布。
冷漠是一种蔑视。
顾慎谨受不得这种,急道:“被他卖进这样的地方,只怕你九泉下的父母也不愿意认你这样的卑贱之人。”
江少珩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狡黠不轻不重的道:
“殿下,怪不得你在国子监会被人欺负。”
这话说的并没有那么直接,却能让顾慎谨想起那些躲在暗处至今不曾愈合的痛,他怒斥道:
“你闭嘴!”
被人欺凌是因为出身卑贱,顾慎谨是整个皇室鄙视链的最底层。
女婢之子,是他唯一的逆鳞。
而少年时也曾有人告诉过他,
——那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别人,出生代表不了什么,若不是权利使然,每个人都该是平等的。
那人如今端坐在他面前,仅这一句话足以把他打入地狱。
曾经唯一一个看得起他的人,现在也学会了用尖锐的刀子刺伤他。
“好啊,好的很,江少珩,你好的很。”
江少珩脸上的笑依旧没变,与两人初次相见那样阳光明媚的笑截然相反,全是恶趣味。
“谢王爷夸奖。”
顾慎谨本是来质问昨夜是谁留宿,现在只剩下一肚子的火,有些话他再也问不出口,一挥袖,带着人走了。
与江少珩擦肩而过时,在他耳边道:
“你就一辈子当个下贱的妓子。”
江少珩冷笑:“不劳王爷费心。”
又不是没了你,我活不了。
江少珩坐下,用茶杯的杯盖一遍又一遍的抹茶沫,发出陶瓷相擦的声音。
顾慎谨的话,其实一句都没错。
那天,他趁着清明,皇家祭祀,绕过暗卫桩,又故意中毒支开身边的喜柳和喜云逃出了王府。
两辈子了,他上辈子没想过逃,这辈子第一次尝试逃跑,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江少珩去了赵王府,等到天黑顾轩才回来。
与其说他是对顾轩还抱有幻想,不如说他不理解顾轩怎么会完全变了样。
顾轩在他两辈子的记忆里都是极好的人。
不仅在危难中救了他,还细心教导,只有竹林那一次,完全和从前相悖,他想要问清楚,毕竟他上辈子的记忆里,顾轩从一而终都是待他极好的。
“你怎么回来了?”
顾轩屏退左右语气淡然,眼中像是有一道化不开的阴影。
江少珩站在堂中:“竹林那时,若无人救我你是否会杀我?”
顾轩道轻笑:“会。”
江少珩犹如被一道霹雳劈中,追问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信我?”
顾轩冷声道:“你值得信任吗?你与顾慎谨见过几次,就能准确的说出秋见香此药的弊端,我确实按照你说的办法杀了那些人,那个沈匀你又如何解释!”
江少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按道理中了秋见香这毒的人身上会自带一种别样的香味,按他的办法绝对能一一找到然后逐个击破。
然而,沈匀没死,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找到的。
“什么都别说了,你回去吧,赵王府就当没有你这个人。”
顾轩说完叹了口气,像是失望至极。
江少珩有口难辩,被两个侍卫推搡着出了王府的门。
外边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看不见明月只见一个人长身玉立在雨中,没有撑伞,任由风雨摧残。
顾慎谨所站的地方是红色的,透着一股血腥气,他吐出一口浊气:
“你还是不乖。”
江少珩冷汗直冒,从前那些被鞭打的记忆全都涌现出来,他霎时间竟然无法动弹。
“我……”
顾慎谨猛然上前来掐着他的手,不料被江少珩条件反射提肘打断了鼻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