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要带人离开的黄头发青年去车厢往下搬运黄色安全帽,其他人则从衣兜或者钱夹子里掏出一张张的白色小卡片去递给薛永贵。
杨建设知道,这就是身份证了。
但跟他所了解的身份证不一样。
他从一本杂志扉页上看到过国务院要发放的居民身份证,那是一种塑料卡片中间夹着一张打印了个人信息纸的东西。
杂志上说身份证用的材料叫聚酯薄膜,它们本身是透明的。
而他现在偷偷看身边人拿出的身份证,那明显是不透明的,并且还是彩色的。
他自然没有这个东西。
于是他思索了一下,沉默的跑去帮黄头发小伟卸安全帽。
小伟看到他过来帮自己便露出个和气的笑容,特意挑了一顶崭新的安全帽递给他:“兄弟你叫什么?来,戴这顶帽子,干净!”
杨建设客气的说道:“谢谢你,我叫杨建设。”
“我叫沙伟,你可以叫我伟哥。”小伟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但泛黄的牙齿。
薛永贵看到两人拿到安全帽后特意指了指:“哎哎哎,一张身份证一顶帽子,你们俩过来交身份证。”
沙伟满不在乎的过去掏出自己身份证递过去。
杨建设沉默了。
薛永贵见此便习惯性的皱起毛毛虫眉头问道:“我草,你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普通话,我说了赶紧交身份证!”
被人家逼问到这个份上,杨建设只好实打实的说:“我没有。”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有些紧张。
他知道身份证是个重要东西,没有身份证会有麻烦。
然而薛永贵和周围的人对他的话却没有什么强烈反应。
大家伙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其中有人笑着问他:“你卖了啊?卖了多少钱?”
沙伟表情严肃起来,对杨建设说道:“兄弟你真是乱来,没看到过公安拉得条幅吗?卖出一张身份证、走上一条不归路!”
旁边有人帮腔说:“就是,再穷不能卖身份证,会惹上麻烦的。”
“我一个朋友就卖了身份证,让人用他的身份办了个P2P企业,企业暴雷,他成了老赖,欠了十辈子还不上的钱,这辈子完蛋了。”
“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实话,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
杨建设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
他是没有身份证。
国家没给他发啊!
远处响起吆喝声,好几辆本来停着的工程车开动起来。
工地要开工了。
见此薛永贵心烦意乱的挥挥手:“没有身份证你怎么混上的我的车?我不用黑户……”
话说了半截他瞅了瞅杨建设魁梧结实的体格,又想起了刚才李总对这后生的夸赞。
他再看看沙伟等几个青年的瘦弱体格,只好忍气吞声:“算了算了,先这么着吧,不过就用你今天一天,以后我不用你了。”
说着他还嘀咕一声:“妈的,黑户就是麻烦!小年轻全是作精!”
工人们拿到安全帽戴上后又开始领口罩和手套。
杨建设也领了一副。
雪白的口罩、雪白的手套。
这种粗线手套他见过,是县城工厂独有的劳保福利,他早就想要一副了。
戴上这样的手套去摇橹撒网,不光不磨手,冬天还不会冻手。
冻手是渔民冬天最头疼的问题。
海上风大又冷,很容易冻伤手,而手冻伤后耽误干活。
可劳保手套是工厂给工人准备的福利用品,一人一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些工厂甚至规定工人要拿破损手套来换一副新手套。
如果谁的手套丢了想换新,那要么得接受调查要么就是跟后勤领导有关系。
杨建设念初中时候,他同班同学刘栋梁有一副这样的手套,是他在城里酒厂上班的舅舅给他的。
那学期冬天他们打雪仗,刘栋梁戴着手套可威风了。
不过就威风了一天,当天晚上让几个小盲流子给抢走了,争抢过程中,刘栋梁手指都给撅断了一根……
现如今,在他眼里的珍贵好物件,在这里随便拿。
薛永贵说了,一人一顶安全帽、一副手套。
但手套一扎一扎扔在箱子里,不少人随手往外抽,一抽就是好几副。
杨建设看傻了眼,对身边的沙伟说:“他们多拿了,怎么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