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笑道:“东西就是给人玩的,若是不喜欢,撂开就是了?你瞧瞧这个,定会喜欢。”黛玉便顺他所示看去,却见小丫头开了包袱,从里面拿了一架折叠式棋盘出来,花梨酸枝木的质地,光滑细腻,似被人抚摸得多遍似的,偏清亮如新,不染丝毫旧物之尘。两盒官窑青花渔樵耕读图棋钵里盛着棋子儿,白如雪,黑如墨。颗颗晶莹剔透,粒粒圆润光滑,泛出莹润的光芒,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呀!”的一声,众人一看,却是紫鹃,只见惊得双目圆睁,道:“这不是二姑娘屋里的棋具么,二姑娘爱的什么似的,等闲不动的,便是平日里打扫也是亲自动手的,便是司棋绣橘也不曾动的,如何竟到了王爷这里?”
水溶道:“什么二姑娘,你说的是谁?这是我今日从聚宝斋里淘来的,说是已下了死当,后来辗转到了他那里,我才买的。”黛玉眼中含泪,轻抚着这棋具,道:“二姐姐最爱棋,她怎会当这个?”水溶眉头一蹙,道:“是贾家的二姑娘么?”黛玉道:“是,她棋艺最好,我与她对弈多次,也多输与她。”水溶道:“我不信,你的棋艺已是好的,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么?你与她对弈胜负几何?”他是个好棋的,素来也以棋艺之高自负,不料新婚之后与黛玉一弈竟大败,此后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今日却知还有人能更胜黛玉一筹的,如何能服?
黛玉如何不知,笑道:“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得胜十之二三。”水溶便倒抽一口气,道:“果真如此么?”
黛玉点点头,水溶叹道:“这贾府里可真是奇了怪了,男子个个蠹碌,女子却这般……”黛玉垂泪道:“可惜我这个二姐姐这般命苦。”说罢便把迎春一事说了。
水溶道:“这姓孙的我倒是想起来了,他还有个外号叫‘中山狼’的。年前围猎也曾跟着护驾,倒是恍惚见过一面。不过是个武夫而已,家世也是平平无奇,贾府虽说不比往日了。可总比他孙家好的多了,就算有这五千银子的事,可也不该至此。他赶巴结着贾家还不够,怎么竟这样虐待二姑娘?”
黛玉叹道:“我虽不知,却也能猜到一二,定是我这个大舅舅另外使了他孙家什么东西才是。”水溶看她一眼,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这话本不该我说——这位二姑娘只怕是个极懦弱的,这样的女子,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倒也罢了,可也免不了受公婆嫌弃,却到底与生命无碍,到底也能将就着过罢了。可她偏就生在了这大户豪门,除了太太奶奶,她能做什么?偏她最不善的却也是这个。难不成还能与人做丫头去?你说她善棋,这棋道讲究计划谋略,她若真如你说的棋艺高超,那可见亦是聪敏之人,只是性格使然罢了,可这一点却是影响大局。若从兵道上讲,那便是致命缺点,一击之下,绝无反胜之机。玉儿,救得了人,可救不了命哪!”
黛玉不防他不过听她寥寥数语便将迎春性格猜个大概,不由大惊,一时又叹道:“我如何不知,只是……”不知道便罢了,可知道了却仍坐视不理,任迎春被人糟践欺凌,又如何忍得下心?
水溶如何不知她心思,只苦笑道:“她父亲和贾家尚且不管,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可管的?”见黛玉垂头不语,又道:“你呀,万般皆好,便是这心软的毛病总改不了。到最后还不是自添烦恼?”
黛玉听说迎春之事后哭了一场,心中犹自抑郁不爽,听他如此说,不由恼了几分——虽知他句句在理,不想她去蹚这一趟浑水,自己也不该如此小性使他为难,可又情不自禁——便半赌气道:“既如此,我便离了你可好,你另寻好的去。”
说罢便转身欲走,早一把被水溶拉住手,若不是顾忌着紫鹃等人犹在,早拉进怀里搂着不放了,当下皱了眉道:“小祖宗,不过白说你一句,就闹成这样!什么不好说,竟说这个来吓我,你安心看想我短几年命不是?”
黛玉忙握住他嘴,呸了一声,道:“又胡说了。总这么口没遮拦的。”水溶便笑道:“若不是你先闹我,我犯得着这样么?”黛玉便有些羞愧,暗道自己竟越活越回去了,脾气是越发大了,性子却越发小了,近几日也越发躁了些,便低了头手中弄着帕子不语。紫鹃等人早已下去了。
水溶苦笑一阵,道:“我也没说不帮,只是也得想想不是?总不能咱们家打发人上门去与人家论理吧?可成什么样子了。”黛玉红了脸,扭捏道:“是我的不是,太莽撞了,给你赔罪还不成么?”水溶笑道:“罢哟罢哟,你这一赔罪,我指不定倒赔多少不是进去呢!”黛玉红了脸,忙拿帕子掩住颊,“呸“地啐了他一口,水溶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