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医年已七旬,犹还喘个不停,紫鹃晴雯等人哪里还想到回避,只低头垂泪。太妃便骂道:“哭哭哭,哭有什么用?若你们小心伺候了。哪里能出这样的事?我就说别去贾府,偏就不听。”骂一回,自己也有些泪意,只忙掩了。紫鹃等不敢言语一声,此时帐子已经放下,又上来小心扶了黛玉的手出来,拿了帕子掩了手,方请老太医进来诊脉。太妃只在一旁坐着。
那太医诊了一回,又问道:“今儿可是劳累了?”紫鹃道:“是,今儿因高兴,倒歇歇停停走了一个多时辰。”太医又问:“可喝酒了?”紫鹃道:“王妃素来体弱,不敢喝酒。”
太医便点了点头,道:“不妨事,不过是一时劳累所致。王妃素来气血两虚,如今虽调养得好些了,却到底不比人家先天强壮的,如今胎儿长得略快些,母体血供不足,今日又有些劳累,才晕倒的,好在胎气倒是稳的。我开两剂安胎的药吃上几天就好了。”
老太医轻描淡写说一通,说罢站起身来,却见并无一人起身为自己引路,便回身看众人,道:“纸笔在哪里,我好开药。”
太妃等此时方回过神来,道:“太医,你,你是说,我儿媳妇……怀孕了?”太医一愣,道:“王妃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竟都不知道么?”太妃道:“你没有诊错么?”那老太医年老也有些左性了,只当太妃此语是怀疑他的医术,便道:“本官从医这么多年了,还没诊脉出过错的。更何况是小小的滑脉?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回旋前进,怎么不是?”众人方才回过神来,皆忙跪下道:“恭喜太妃贺喜太妃,王府有后了!”这才打断老太医的背书。
太妃只乐得合不拢嘴。一面笑,一面忙让人送太医去开方,封双倍的红封儿给太医。紫鹃等人皆是欢喜不已,太妃一时喜过了,便问道:“既是两个多月的身孕了,月信上也该知道,你们都是贴身伺候的人,怎么竟都不知道?”
紫鹃等人低了头,红了颊,道:“王妃的月信向来不齐,或早或晚都是有的,我们都没往那里想去。”太妃骂道:“糊涂东西,险些误了大事。”还是贝嬷嬷笑道:“这可是太妃冤枉她们了,伺候王妃的姑娘们可都是黄花大闺女,哪里懂这个?”便转头问紫鹃等人道,“你们王妃这段时日来饮食睡眠上定是不同的,不妨想想?”紫鹃道:“王妃这段时日确是睡眠多得多了,又常饮食倦怠,总爱吃些酸酸甜甜的东西……”
太妃又叹一声道:“可不是这么回事,若是我早知道,哪里还等到现在才晓得?”紫鹃等自知有错,皆不敢言语,自跪着一动不敢动。太妃虽和善,到底心中难免着恼,便也不叫起。那地上虽扑着厚实松软的羊绒毯,但长跪着却是难免膝盖酸疼。紫鹃晴雯等人虽是丫头,却自小娇生惯养,从未被打过一下子,平日里边是与人磕头也是一下子便过去了,还真未尝过长跪的滋味。不多时便面上苍白汗涔涔起来。可几人心中自知此事她们又疏忽之责,若是黛玉腹中之胎因延误有何闪失,不说谁也担不起,只怕她们自个儿也过不去,要一死谢罪了。故此时都跪得直直的,一声也不敢吭。
太妃进房看一回黛玉,见她睡得倒也安稳,方才出来,见她们还跪着,便道:“看王妃份上,又是大喜事,这次便免了你们的疏漏!若有下次,定要加倍重罚。”众人答应了方才起来。一时太妃命她们小心伺候,一面又命人去选了几个精练勤快的媳妇进来伺候,命府中张灯结彩,亲去祠堂上香,又遣人四处布施祈福……
不多时,阖府上下皆知,各处皆喜气洋洋地装饰起来。
余平余安兄弟两个带了人各处装点,正至正门口处,却听一阵马疾蹄狂奔之声由远而近,而后是一阵嘶鸣之声,一匹雪白骏马赫然被人勒停在门前,那马上之人官服蟒袍玉埕带,尊贵清耀,不是水溶还是哪个?只是他满头大喊,面上急得不得了,马还未停稳,便喝问道:“王妃怎么样了?”那马乃大宛进供,较一般宝马还略高些,况水溶此时身着官服,更是气势尊荣,贵气凌人,那两三个门丁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水溶只道黛玉有什么不好了,脸上一变,也不下马,竟一拉马缰,疾驰入门,如一道闪电一般直往府内去了。此番变故不过须臾之间,众人如何反应得及?只得眼睁睁看他去了。余安忙带了几个人往里面追了去。而后立即又听得“嘚嘚”并马嘶鸣之声,又有十数骑人马依次停下,余平看那些人,皆是水溶贴身侍从等人,想来被水溶快马抛在后面,此时方才追上来。一时待秋下了马,连腿脚都不利索了,满头都是汗,也顾不得擦,道:“王爷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