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建功立业的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很难。
先不提如何闻达于诸侯,单单是这年份上,李丰君就是两眼一抹黑。
问了几次杨老猎户如今的天下大势,杨老猎户都十分古怪地说什么:
“现在是兴平元年,我们如今在徐州的彭城国。”
几次这般下来,李丰君也不好意思再问这个老猎户了。
杨老猎户目不识丁,这年号和地理位置要不是因为收租的时候,听那些当兵的人提起过几句,恐怕他也不会知道。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对于老百姓来说,皇帝远不如压在他们头上的那些‘老爷们’来得重要。
毕竟皇帝又不会亲自到田野里去收税,这每年的田税、人头税之类的,还不是由那些老爷们派人挨家挨户地去收?
对此,李丰君在短短几个月里就有了十分清晰的认知。
……
那是刚入冬不久的时候,几个号称是丹阳兵老爷的士卒,手持着刀枪闯进了这个僻静的小村子里。
李丰君还记得,已经年纪一大把的村长见到那些士卒之时,刚要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个礼。
结果却被那些士卒给一脚踹翻在地。
“老东西,爷爷我告诉你,现在入冬了!刺史大人爱民如子,看不得自己治下的百姓遭遇兽患,所以爷爷我特意来你们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传话,你要是不想死就抓紧安排人手,跟着爷爷去县城报道。”
“丹阳老爷,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只是这……”
当时整个徐州都下起了鹅毛大雪,漫天遍地都是一片雪白,可是穿着单薄衣服的村长却像是丝毫都感受不到气温一样,仓促地从雪地里爬起来,跪到了这个明明只比李丰君大几岁的士卒脚前。
大雪封山,冰天雪地,在这种情况下丹阳兵会跑来他们村子里,那就只有一件事了。
服徭役……
一开始,李丰君对于徭役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他大学的时候考的是一个普通的二本,对于历史的了解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从电视剧或者戏曲里听来的。
所以,他本来以为这徭役最多也就是安排人去修筑一些工事,或者就是铺铺路什么的。
虽然苦一点,但是总归自己也是要用的。
然而,李丰君想错了……
“妈的,老不死的东西!你都敢和爷爷我谈起条件来了?老规矩!自备干粮上山捕虎,十天每个村子都要打一头大虫下来,要不然明年你们就等着加税吧!”
一面冲着老人喝骂着,一面从自己的腰间掏出马鞭。
这名丹阳兵丝毫没有手软,冲着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狠狠地挥舞起了马鞭。
顷刻间,几道血痕便出现在了老村长的背上,还有脸上。
最后要不是剩下的几个丹阳兵怕耽误事,及时出言劝阻,恐怕这位老人就会被活活打死在这路边。
当时,李丰君的脑海里猛地想起了一个,他当年在高中课堂上昏昏欲睡时听来的词汇。
摊派。
等到那几名丹阳兵骂骂咧咧地走了,老村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冰雪,随即便前往了杨老猎户的家里。
那一天晚上,杨老猎户还有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跟着老村长一起走了。
过了十几天,杨老猎户还有三两个步履蹒跚的年轻人跟着老村长一起回来了。
他们并没有抓到老虎。
想也知道,冰天雪地的,老虎又不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这些半专业的猎户给抓到呢?
于是,完不成任务的几个人被关进了县城的监狱里,等待着村里送钱来赎人。
当然,更正式一点的说法叫做,花钱免除徭役。
最后村里东拼西凑,各家各户都捐了一些给村长,这才把杨老猎户他们几个给赎了回来。
至于没回来的那些人,或许是被抓走当兵去了,也或许是被哪个世家看上,从牢里买走当了家奴,也或许早早地就死在了雪山里,现在正被动物们啃噬着……
可能徐州刺史陶谦真的是一个善心的人,也可能他这道命令下达的初衷确实是担心老百姓上山打柴的时候被老虎吃进肚里。
只是,他陶谦不知道的是,自己本来出于爱民才下达的命令,竟然会沦为这些鹰犬敛财的工具。
不……
或许他并不是不知道。
只是,这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