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小子的身体,此时正歪七扭八地倒在路边,这个可怜的小孩,每天流着鼻涕在田野里撒欢,爱吃甜的东西,每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家里和王六爷玩躲猫猫。
李丰君还记得,这个游戏最开始还是他教给王家小子的,结果这一教就害得王六爷每天吃了不少苦。
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子,虽然看上去憨憨傻傻地,但是藏起来却总能找到些意想不到的地方。
水缸、田垄里,甚至还有王六爷他们家门口的那棵大树,这些地方都曾经是王家小子最喜欢躲的位置。
只是现在……
李丰君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王六爷家里,那棵据说从他们刚搬过来就有了,至少长了四五十年的大树,现在正在熊熊燃烧着,眼看着就要死了。
至于王六爷。
现在他好像就躺在他们家的门前,和他平时睡午觉的姿势一样,不知道在做什么样的梦。
可是不管他梦到了什么,这场梦恐怕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股巨大的悲愤感从李丰君的胸口猛然升起,刹那间倒回的气流堵住了他的咽喉,呛得他甚至都把泪水给咳出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李丰君真的想把这个躲在睡梦里的孩子抱起来,让他和他的爷爷团聚。
但是现在,他真的没有多长时间了。
最后,仅仅是把这个可怜的孩子的眼睛轻轻合上,李丰君便咬紧了牙关,向着杨老猎户的家里飞奔着跑了过去。
王六爷的家距离杨老猎户的家并不远,他们是邻居,总共也就隔了二十多米的距离。
但是这二十多米在李丰君看来,却好像变得无比漫长……
有多漫长啊,对了……
好像他小时候去参加爷爷奶奶葬礼的时候,那条从他房间通往大厅的道路一样。
明明只有几米远,但是他却好像走了一辈子。
可能,这就是生与死的距离吧?
都说人这种生物,他们的成长必须要失去一些东西才能完成。
父母之于子女、夫妻之于彼此,只有失去了那些人的时候,人才能彻底从悲痛中脱胎换骨。
这何尝不是一种伤痛呢?
终于,李丰君停下了脚步,距离那扇门帘只剩下三步了。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李丰君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他在害怕。
他不敢去掀开这门帘。
一如他曾经不敢走到爷爷奶奶的棺前,去看他们最后一眼一样。
最后,不知道在门前挣扎了多久,李丰君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只见他闭紧眼睛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门帘,随后将其猛地掀开!
在门帘的那头,一名女子坐在李丰君为他寻来的木墩上面。
乳白色的麻布,上面渲染着几朵蓝色的花朵,杨五娘曾经说过,这是她特意从集市上选来的花色,也是她最满意的作品。
当时不知道杨五娘绣了多长时间,明明才学会绣花没多久,这个丫头就开始拿着她的衣服练起手来了。
不过好在她的天赋还算不错,那件衣服现在穿在她的身上倒是挺好看的。
还有杨五娘系在腰上的那条围裙,李丰君还记得这条围裙其实一开始是准备送给他的,只不过因为第一次绣没什么经验,所以尺寸有点小了,最后就只能给杨五娘自己穿了。
当时这个傻丫头还和他说,这条围裙是仿照孙行者的那条织的,李丰君为此还调侃过她。
谁家孙大圣会穿这么丑的围裙啊?
可是,李丰君的心里其实很想说……
你穿着这条围裙,比孙大圣的虎皮裙要好看多了。
除了这些,还有那条发簪、那双草鞋、那对平时看上去一闪一闪的大眼睛……
多好看啊……
这就是他的未婚妻吗?简直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美丽。
如果,没有脖子上的那道刀疤的话……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李丰君神情呆滞地缓缓抬脚,向屋内慢慢走去。
每一步,他都走得格外沉重。
双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停止了颤抖。
可是,五娘……
你的脸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凉啊?
明明平时的时候,即便是在冬天,你的脸都像一个小火炉一样炽热。
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