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断绝。
这四个字即便是放在教科书里,也只不过是人们在讨论一笔带过的内容。
那些吃着白米饭、喝着不知道从哪里酿造出来的白酒的现代人们,眯着眼讨论这些的时候,往往会把自己设身处地地代入到一种本不属于他们的高度。
然后便是义正言辞地说着军阀们的丰功伟绩,探讨着他们统一中原、抵御外族的功绩,仿佛他们并不是寻常的小市民,而是那站在人类顶点的一个个奇男子一般。
不止是他们,就连评论家们也往往习惯将自己摆在军阀的高度上,指点江山、大谈趋势。
似乎,在这些人的眼里,‘泗水断绝’这几个字,仅仅代表着四个汉字而已。
然而,在这四个字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无数的家庭横遭祸害、数不清的村民被当做邀功的首级换取赏金、成千上万的妇孺被抓回军营充当官妓。
最后,漫无边际的大军像是蝗虫一般扫过一片土地,留下了阵阵冒着烽烟的田野,而诗人则站在这片田野上,尽情地挥洒属于自己的丰功伟绩。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这句诗到底是不是中平六年的曹操,送给兴平元年的自己的一份礼物,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或许,他也已经忘了吧。
毕竟《蒿里行》只是他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不值一提的佳作之一罢了。
……
几天的时间下来,李丰君除了在床上养伤,就是听这名士卒和他说一些徐州方面的见闻。
不是他们到了哪里救了多少人,就是他们到了哪里看到了多少尸体。
这名士卒是涿郡人,最早跟着刘备起兵的几百部曲之一,后来刘备当上了安喜县县尉之后,他们这些在战乱中幸存下来的士兵便成为了刘关张三人的亲兵。
士卒原先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打仗勇猛,每次战役都冲在第一个,再加上他的眼睛比一般人要精神不少,于是张飞便给他起了个张大眼的名字。
估计这名字也是张飞为了警醒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睁大眼睛,即便是失败了也不能输了气势。
对此李丰君倒是没什么好说的,这几天基本上他都是在默默地倾听张大眼和他说的一些见闻。
自从看到杨五娘死了之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每次从梦中醒来,他都希望自己还在那个平静的村子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一直到这一刻,李丰君才真正理解了杨老猎户当时和他说的话。
现在他也希望自己不要出人头地,不要去当官做吏,只要有平平安安的生活,那便是极好的。
只是可惜……
现实终究是不会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要我说你也别这么难过了,刘使君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等下估计就会过来看你,那几个天杀的狗崽子也还给你留着呢,用我们三将军的话说,该是谁的仇就交给谁来报。”
张大眼见到李丰君还是这般没有神采的样子,不禁也有些难过。
作为一名征战快要十年的老兵,他自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也知道眼前这个小伙子到底该怎样才能从心里的阴影中走出来。
只是,这道理他们谁都晓得,等到事情真要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之时,愿不愿意听这个道理就又是两回事了。
眼下,他除了说一些其他的事情吸引李丰君的注意力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至于说刘备要过来见他,这其实也是真的。
即便是再给张大眼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拿主公的事情去胡说八道。
而这一切的由来其实也很可笑。
他们自从到了徐州之后,便一直在彭城国和下邳国周围四处救难,只不过每次他们都只是看到满村的尸体和狼藉,并没有发现多少的幸存者。
算上李丰君在内,他们这段时间也只不过救了15个人罢了。
其他绝大多数都已经变成了尸体,被那些山里出来的野兽啃食。
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提前收到了他们的通知,都扶老携幼地退避到了其他郡县,因此才躲过了曹军的洗劫。
这几天他和李丰君说的那些见闻,其实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编造出来的。
张大眼也担心自己如果说得太过于凄惨,会不会让这个小伙子产生应激反应。
即便他并不知道什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