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公冶既白的身影消失在路口,陆怀幽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实舒服很多,可心里却越发堵得慌。
她捏着眉心想,都说破财免灾……
此时正值战后重建的关键时刻,到处都需要银两,若她让大伯父把父王给她攒的嫁妆,都捐给国库,能不能保陆家一二?
可……
父王给她攒的都是些稀罕的宝贝,战乱时,得来的还算容易,如今拿出来,却不免让人震惊。
若是适得其反,反而更加不妙……
陆怀幽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父王一生无私无畏,多次拿自己的军饷和私库贴补军队的粮草,唯独觉得别人家女儿都有母亲操持嫁妆,她阿娘却早早地走了,于是又当爹又当娘地替她搜罗宝贝……
她可不想让父王的一片爱女之心,被人指摘攀诬!
思考了一夜未果,翌日一早,陆怀幽便早早地去了三江院,想要打听一下,陆浩岩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才刚走到正房门口,便听到里面重重放茶杯的声音,还隐隐约约有啜泣声传来。
陆怀幽不自觉地站住脚,便听老夫人陈氏说道:“老大媳妇,你懂事些!”
“推岩哥儿出来最合适不过,过继之前,你把他记在你的名下,他姨娘走得早,跟你的亲儿子有什么两样?”
“你想想,那可是王爵,你难道不想当王爷的母亲?到时候,他娶了媳妇,王妃也得恭恭敬敬地在你身边伺候……”
“我知道你更心疼岚哥儿,可你舍得他以后叫你大舅母吗?”
大夫人周氏呐呐地回:“岩哥儿还比郡主大两岁呢……”
陈氏不甚在意:“他就算大十岁,也还是郡主的侄子!”
“再说这袭爵儿还关系到军中,如今在昭阳军里,最站得住脚的就是咱们岩哥儿,等过了明堂,他接起手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老大媳妇,你可莫要不识大体,到时候对岚哥儿也有颇多助益……”
“是,”周氏唯唯诺诺应着,“谨遵母亲教诲。”
陆怀幽听得一阵心惊,大伯母竟然在打袭爵的主意,这,这不就是争着抢着往套里钻吗?
不待她作出反应,陈氏已然将周氏遣了出来。
周氏看见她,原就铁青的脸顿时拉得老长,狠狠剜了她一眼,才离开。
陆怀幽顾不上跟她计较,急急地想要进去,跟大伯母说清楚,烫手的山芋,怎么还能抢着往身上揽呢?
可不等她开口,便听到陈氏跟刘嬷嬷念叨:“我还以为老大家的是个懂事的,你看看她那委屈的样子。”
“你等会再去提点提点她,别让她整什么幺蛾子!”
“她也不好好想想,这手握军权的泽平王,和空有名头的昭阳王,孰轻孰重?”
“被二房压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我们大房扬眉吐气了……”
“可不能教她坏了我的好事儿!”
刘嬷嬷连忙称是。
陈氏说话也没避讳她,反而爱屋及乌般地对她和颜悦色:“影姐儿来了,快来,祖母这里有刚出锅的杏仁酥,拿去尝尝。”
陆怀幽却站在那里久久未动,她感觉一切好像都不太真实,她刚才听见大伯母说了什么?
被二房压了这么多年?
父王幼年失怙,祖母小户人家出身,又无甚远见,全仰赖长兄撑着整个家。
数十年前,北堰、南辰、云耀三国联合来犯,为保山河,先帝御驾亲征,可战势依然危急。
父王和大伯父都想要去投军报国,祖母却执意不允,还曾放言:“你们前脚出门,我后脚就找棵老槐树吊死,也免得被人撸去磋磨,晚节不保!”
当时是大伯父陆时修安抚住老母亲,偷偷送弟弟去了前线。
之后他毅然带着老母亲上京,来不及等待科考,拦了林老首辅的车驾,从户部一个小小的主事做起,一路升至尚书,后来又破格入了内阁。
几十年来,他一直殚精竭虑筹措粮草,早早熬得一头白发。
父王一直敬长兄如父,就连后来封了王,也未曾分家。
以往他们回府,大伯母都再是亲切体贴不过。
却没想到,原来在大伯母的眼中,大房二房竟如此泾渭分明,她还要争个高下……
杏仁酥被塞到她的手心,陈氏苍老的手指在她皮肤上划过,陆怀幽莫名觉得像是被灼到了一般,猛地收回手,杏仁酥便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