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文开着三十六厂的吉普车,挂着一档儿,慢慢行进在三合堡的主街上。
一边漫不经心地修舵,一边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边的人。
大爷和二大爷在车后边聊着家常,一起忙活着钱多。
钱多这一天突然觉出了大爷爷的好,能带着他放肆地玩耍,还教了他挺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比如——区分草和苗。
在二爷爷的怀里待了一会,趁机爬到了大爷爷的背上,接着又让二爷爷给硬薅了下来。
二大爷不懂医,也不懂药。
但他知道,感冒发烧了大夫都得嘱咐让注意休息呢,何况是这要命的病?
所以,扛孙子的活儿,不能让哥哥干了。
二大爷的屋里,爷几个围坐在炕桌边儿,吃着饭,喝着酒。
大爷换上了二大爷的衣服,看上去和二大爷、四叔已没什么两样。
甚至,晒得有点发红的脸庞,搭配上一头银发,比二大爷更像是个饱经沧桑的老农民。
“大爷,你别喝了……”钱亦文开始劝阻大爷。
大爷一礅酒杯:“哪差这一杯?”
钱多坐在一叠枕头上,听其他人说着家长里短、往日如今。
要在往日,好容易回来一趟,他早跑出去找好玩儿的东西了。
比如,看看哪只鸡下的蛋更大点儿,山丁子是不是能吃了……
可是,干了一天活儿,还得到了他爹的夸奖,他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老钱家的爷们儿们都还在桌上,他吃饱了也不能走。
他也是老钱家的爷们儿!
屋外,妯娌几个在洗衣服。
英子端了一盘菜,送到桌上,坐到了院子里。
“这咋造这样儿?”四婶抱怨了一句。
“干活儿穿的衣裳,还能干净到哪儿去?“纪兰凤说道。
四婶咧了咧嘴:“这要是干活儿的都这样,那还得专搁个人伺候着洗衣服?”
这话题,吸引不了二大娘。
她的一双眼睛,始终在英子身上转悠着。
见英子走了过来,赶忙寻机问道:“英子,我听说小孟上南方了?”
“嗯,饮片厂刚开始有业务,得有个自己人在那边盯着点儿。”
二大娘不懂饮片厂是什么,她只关心她该关心的问题。
“咋不让别人去呢?”
英子想了想:“这件事情挺重要的,别人去我不放心。”
二大娘不再多问,开始搓洗起衣服来。
一边动作,一边嘟囔了一句:“俩人一块儿去,不是也行?”
二大娘的自语,英子听得真切。
寻思了一下,英子说道:“二大娘,人手不够用,不能都走。
“再过些天,等那边稳定点儿,我就让小孟回来。”
二大娘看了英子一眼,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仿似要搓平这块从娘家带来的洗衣板一样……
听说,早年间还有木匠拿着专用的刨子,走村串户给洗衣板整形,使之更具摩擦力。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钱亦文一回头,累乏了的钱多已经枕着他的腿,已经沉沉睡去。
赶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夹克,盖在了钱多身上。
“我听说,你又要上燕京?”四叔瞟了一眼大爷,问了一句。
“嗯,我寻思着看看领导去,我大爷不放心,要跟我一块去看看。”
回过来头,钱亦文又微笑着问大爷:“大爷,明天上完坟,咱是直接回春城,还是先把你那一亩田选好?”
大爷想了想:“还是早点回春城吧,正事儿要紧!
“等从燕京回来以后,咱再去柞树沟。”
二大爷和四叔对视了一下,心情沉重……
钱亦文朝着屋外看了一眼,二大娘坐在石桌旁,眼望着门外,独自发呆。
“二大爷,我看二大娘怎么好像不高兴呢?”
二大爷说道:“还不是惦记着二狗子的事儿。”
瞟了一眼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我看,你就告诉她得了。
“又不是啥生离死别的大事儿。
“黄个对象,能咋的?
“再找一个不就完了嘛!”
钱亦文眨巴了几下眼睛:“二大爷,你都知道啦?”
二大爷向窗外望了一眼:“就你们撒那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