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以凡人之躯。
“我问你!你到底针对谁!”
馀光亮起一瞬,我眼疾手快揪住一张飞页,这张纸在我手中如焰火跃动,灼烧指尖。
天道么?不容反驳的天道么?
顾不得太多,下意识将血涂在纸上,接下来仿佛是身体的惯性行为。
我仿了一个郁离曾掐过的决,没有任何原因,我就是记住了这个决,郁离破阵的决。
反手牵扯住飞页,上面两个字正对我面门——“预黎”。
固执的天道啊,种下的因,是时候摘果了!
“销!示神山所注遗神一职,遗神名为——预黎!”
“预黎”二字几乎要穿透虚空,金纸中墨字脱出,我一巴掌扇过去,瞬时融入雾中。
从此,这世间再无遗神预黎!
钟声复现,愈发清晰。
我做到了,“郁离,你失去的蘑菇,我找回来了。”
郁离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双目睁大,良久,不可置信单手捂住胸口,那里,有一颗妖的心脏,在跳。
“你……你……我……”她喉中似有哽咽,但顷刻间全然咽下。
我再次抓住她的手,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她:“郁离,你自由了,你不再是遗神,也不是困在轮回的妖,去哪都随你,生死都随你,你想如何,都随你!”
天道企图用预黎困住神的时候,也该想到将来预黎困不住郁离。
她不是天道的棋子,更不是囚鸟,她只愿做一直自由的妖。
在这一瞬间,我似乎有点窥探到了所谓天道,一步步算计,约束什么,顺应什么,天道不许小故事里的每一个锚点错轨。
成为锚点,顺则以遗神作赏,逆则以遗神作囚。
但天道这次放过了郁离,不知原因,总之不是因为我倔。
“我自由了。”
郁离笑得踌躇,她看着我,我点头,一颗眼泪霎时从她眼眶砸下。
叹息吐出,只似轻飘飘的落叶,落叶归根,千思化絮。
她翻手,凝固的眼泪躺在她掌中。
再擡头,两眼红红:“你这个人类,倒是不蠢。”
“但我不会谢你,你说了,这不是交易,是互相成全。”
她牵起我手,下一秒,泪珠以一根绿丝为系,及其贴合地绑在我手腕,有点凉。
原本不舒服的肺腑因这凉意而缓和,我们一同前行几步。
“现在,该我成全你了。”
她一把扯过我,将我的脸按进她怀中。
我感觉我人在移动,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坠落。
“闭眼。”她提醒。
但这更勾起我的好奇心,我凭着之前还未散尽的勇气睁眼,却见无底悬崖,我和郁离撞破云层向下砸。
我:“?!”
分不清是我们冲破了风,还是风冲向我们,我俩眼被吹出的生理泪水擦着两鬓往上飞。
我想骂人,但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
姐姐,跳崖好歹提前说一声。
但我知道郁离总不会真让我俩一块死,于是抱紧她的腰,两脚犹豫几秒,到底忍住了,没缠上去。
“到了。”郁离拍拍我,解释道,“天道着实烦,不离开这座山,它会碍手碍脚。”
所以就跳崖了?
我双脚有了托感,低头目触到土地,松了口气。
头顶郁离笑了一下。
我:“笑什么?”
郁离见我看过来,偏头:“笑你什么心思都写脸上,蠢。”
她长得比我高,头一偏我就只能看人家鼻孔了。
我有点不开心,老觉得她拿鼻孔瞪我,虽然鼻孔也长得好看。
她似乎拿馀光看了我一眼,低头说:“我看你,像左左。”
左左我认得的,是几百年前跟在她左边那只软性子山灵。
妖成神的几百年里接触了这么多人,但她记得的还是曾经作妖时的夥伴,她未将自己看作神明。
我直言不讳:“你之前说我像‘他’,我猜‘他’是你的某位故人,现在又说我像‘左左’,这说明什么?”
她偏头,我说:“说明我不像任何人。”
我看着她淡绿色的眼睛:“虽然以后不一定再见,但认识一下,我叫青芜,青青芜蒌。”
郁离听完,又笑了一下,这次的笑意停留得久一些:“好,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