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没有动,身体却一直与我保持一定距离,我简直要怀疑自己遇上了海市蜃鬼。
我脚步一顿,鬼却不见了身影。
毫无预兆,一双手擦过我肩膀,背后压下一个冷冰冰的身体,霎时珠玉脆鸣。
“唔!”
我没注意,一下子整个人失重往地上扑。
红绿色袖子盖住我的眼,贴在脸边的细珠子很快染上了我的温度。
我被死死压住,艰难空出一只手揪住她的长袖子,闻到一股明显焦味。
“你,你的钗子戳到我了。”我扯两下提醒她。
很快,比钗子还尖锐的什么东西戳上我的后脑勺,我感觉头皮一痛,尖锐的东西很快退走。
后脑勺好像在流血,她忌惮我的血?
我皱眉大着胆子转过头,脸被钗子划出红痕,但视线依然被捂得严严实实。
“你想看我吗?”耳侧声音轻飘飘,带着牙齿的摩擦声。
我不说话了。捂那么紧,也不像是要问我意见的样子。
尖锐的物体似乎是指甲,尖甲重新覆上我后脑勺,慢慢贴着我的皮肉向下半刺半移,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好似她在找一个适合的位置,随时要剖开这具躯体。
她又问:“你猜猜,我是鬼,还是……神呢?”
我:“猜不了,你给我看看。”
“你猜啊……”
我:“你之前说你是……”
她打断我:“猜错,你就去死哦。”
我:“不是鬼那你就是……你先给我看一眼?”
我收拾好耐心,决定还是配合一下。
这些年鬼鬼神神见了不少,倒是没什么好怕,毕竟没有恩怨,要是遇上故意玩笑或者想折磨一下人的鬼怪,要么陪她们尽兴,要么不搭理就是。
“你是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帮忙吗?”我问。
她不说话,我顺着她的袖子猛地抓住她手腕。
她纤细得好像一支冷冰冰的钗子。
我往下拉,企图看清她的样子,但她手丝毫微动,依旧严严实实捂住我的眼。
或许是见我真的不怕她,她说话的声音正常许多,不再捏着嗓子笑了。
她说话时没有气息,又怨怨的,我猜想她是只馀愿未了的鬼。
但她下一瞬却说:“我有什么好怨的呢?”
转而问我:“你觉得,我应该怨吗?”
我呆了一下:“你能听见我的心音?”
“我猜的啊……”她又拖长声音说话了,音调低低的。
“女子一世,万事难道不是只能靠猜吗?这个世道什么都瞒着女子,她们不需要知道真相,当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就是了。”
我贴着她的话说:“你在怨这个?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她又在我头顶哼笑一句,只有哼笑时有气息:“你很着急摆脱我?”
我因头顶的寒气打了个喷嚏:“有点急。”
我担心她不信:“我要去找东西,是一本几百年前的册子,就在竹林尽头悬云关,不诓你。”
“我信。”她又恢复正常些,只是指甲一直扎我后脑勺,目光好似蛇杏子,反复危险逡巡,她说,“就在我这里。”
“啊?那你……”
“你害怕欺骗吗?”她打断我的话,一字一句问,“你,害怕,欺骗吗?从头到尾满足他人私欲的欺骗。你会怨吗?害怕吗?”
我仔细想了想,也许这位姐姐需要一个认真的回答。
我说我怨:“可是不想怕。”
不是害怕,是不想害怕。
“若我受了伤害,自然是要怨的,怨气要撒在始作俑者身上,什么负面情绪都应该要发泄在对方身上才是。但是害怕,不应该是我们的,我们又没做错事,就别让自己心里多负担。”
旁边的鬼一时不语,少顷,捏出我话里的词重复道:“负担……”
“竟是负担么……”
我想点头宽慰几句,后脑勺的指甲换成了手掌,死死压着我无法动作。
侧脸一半压在她袖子上,一半触地。
我什么都看不看,只觉地面逐渐柔软,甚至愈发黏腻,一个呼吸之间,我五感已尽数淹没,好像身体沉入沼泽 ,连一丝挣扎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