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切齿,“逃了被抓,最大不过打死你,打压你一家。不就是一家人都不好过吗?你是要一个人不好过,还是一起不好过?”
她的鬼气顷刻外露包裹住我,眼前的梳妆镜开始扭曲,镜中模糊的身影好像一团乱糟糟的麻绳。
假若作为看客,我应权衡利弊,为她找一个十全十美皆大欢喜的办法,我该问她爹娘在她心中的分量,问她心中可割舍的有多少,刨根究底问她一切的缘由,甚至可以劝劝她。
但我不是看客,我与她感同身受。
她的怨气这么大,想必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我顾左右顾后果,为什么不顾她呢?
“那就逃吧,现在就逃。”
我边说边起身,随手抽出头上簪子,快步朝门口奔去。
“哒哒哒砰!”
我摔了个脸朝地,腰腹被撕过般疼。
龇牙咧嘴撑手半跪,才发现腰上绑了根二指粗的麻绳。
我用力扯,谁知绳子竟是死结。
不等我做其他,门开了。
我仰头,还未看清来人——“啪”。
扎扎实实清脆一个巴掌,即刻间耳鸣嗡嗡。
“嘭。”
人无力,晕乎乎地倒在地上,头着地的闷响,让我对于痛感都模糊了。
下巴被掐起,身体的母亲盯着我,眼睛好像是一把戒尺,在“我”身上丈量比划。
她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温温柔柔的,可是后槽牙却咬紧了,说对“我”很失望。
扯出“我”手里的钗,她随手扎进“我”发髻。
她的手热热的,贴在我被打的脸上,并不温暖,只让我觉得被打的地方更加火辣灼人。
“娘真是心疼你。你听话些,否则你爹,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
一家之主,是妇人能说的最大威严。
我看着她,她放开手,眼神落在我腰间麻绳,眼睛弯了弯。
“砰。”
门又关上。
她的眼神我太熟悉,太想逃离,不用鬼说什么,我爬起四处找锐物。
然而没有,剪刀,瓷碗,什么都没有。
“盖头,银饰,磨尖。”
我抄起盖头,连拽带咬,好不容易抠出一个银片,突然想起这是她的记忆,于是一边磨一边问:“你曾是靠这个方法逃走的?”
她没有出声。
我磨薄铁片的断面,争分夺秒割麻绳。
割完,她说:“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逃出去。”
我猛地站起来,但视野迅速模糊打转,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拽住了我的脊柱,极其粗暴得要将我从这具身体里拽出来。
“唔!”
“打死你这个不孝女!没你这样的女儿,不知羞!dang妇!”
我定住心神,才惊觉我已经脱离了那具身体,以熟悉的透明形态再次成为了旁观者。
那具身体蜷缩在地板上,在拳脚中找不到任何遮蔽物。
鬼的手虚虚搭在我肩上,视线越过我看自己的身体遭受暴力,就好像她也只是一个无所谓的看官而已。
可我感觉她在躲,躲在我身后,又让自己看着这一切。
“丢死人!居然敢逃婚!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给老子偷情去了是吧!”
“不要脸!”
“那刘家老爷有什么不好,人家都不嫌弃你是个毛丫头!”
我定在鬼与人之间,不明白他嘴里的tou情和dang妇是何意。
一个父亲,会这样随口造自己女儿的谣吗?
他会。
原生家庭,会用尽一切手段束缚住女儿。
他们要剥夺女儿的经济丶女儿的身体丶女儿的尊严。
父啊!伟大的父啊!是女儿的天,是女儿的掌控者。
“可笑。”鬼突然做出一个评价。
我想扭头,鬼却一指戳在我脸上,将我视线向他那边挪。
不就是痛吗,不就是挣扎吗,在回忆里看了千万遍,没什么好看的。
不若看看施暴者的嘴脸吧。
看他好似义愤填膺的冠冕堂皇,看他挥洒父系社会的威严,看他自以为把控住一个所有物身心的狂妄。
丑陋,狰狞,恶心,可笑。
直到女儿倒在血泊里不再有动作,父自上而下俯视屈服的身体,他称这为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