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杨镜秋不是死在北京,我知道我祖父没有到过福建,那么,也不可能在杨镜秋灵前焚券,这分明是我记错了人,应该向读者致衷心的歉意。 张先生这样热忱地帮助我考证故事人物,是值得感激的。杨镜秋和“焚券”无关,已经搞清楚了。不是杨镜秋,究竟是谁,这问题到后来也得到了一个答案。 1956年3月间,我在扬州演出的时候,接着当地一位张叔彝先生来信,提到“焚券”的对象,据他所了解的是谢梦渔。这位谢老先生的姪孙谢泽山先生,已有六十来岁,住扬州市海岛巷五十一号,张叔彝跟他是多年的老友,所以听到过谢家谈起这件事。 张先生介绍我会见了谢先生。我们谈起旧事,谢先生把他从小在家里听到的事实这样对我说:“先伯祖梦渔公名增,是扬州仪征籍,前清道光庚戌科的探花,官做到御史,一生廉洁,两袖清风。他的旧学渊博,兼通音律,梅慧老常常和他在一起研究字音、唱腔,又兼是同乡关系,所以往来甚密,交谊很深。慧老知道先伯祖的景况很窘,凡遇到有了急需的时候,总是诚恳地送钱来帮助他渡过难关;但他每次拿到了借款,不论数目多少,总是亲笔写一张借据送给梅家,这样的通财继续了好多年,共总积欠慧老三千两银子。先伯祖活到七十多岁,病故北京,在扬州会馆设奠,慧老亲来吊祭。那时候的社会习惯,交情深的吊客有面向孝子致唁的,慧老见了先伯,拿出一把借据给先伯看,先伯看了,就惶恐地说:‘这件事我们都知道,目前实在没有力量,但是一定要如数归还的。’慧老摇了摇头,就对先伯说:‘我不是来要账的,我和令尊是多年至交,今天知己云亡,非常伤痛,我是特意来了结一件事情的。’说完了,就拿这一把借据放在灵前点的白蜡烛上焚化了。紧跟着又问先伯:‘这次的丧葬费用够不够?’先伯把实在的拮据情况告诉了他,慧老从靴统里取出三百两的银票交给先伯,作为奠敬。慧老又在先伯祖灵前徘徊了良久,然后黯然登车而去。当时在场目睹这种情况的亲友们有感动得流泪的。这件事情马上传遍了北京城。先伯祖的一位老朋友李莼客先生曾经把他所见的写在他的《越缦堂日记》中。” 这一次到扬州来演出,无意中解决了一个久未解决的问题,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二)赎当。有一位举子,到北京会试,也爱看戏。他认识我祖父以后,友谊甚厚,很看得起我祖父。他对于戏剧文学也有心得,常常指出我祖父表演中的优缺点。同时台词的修正,也得到他不少帮助。这位朋友的文学虽好,可是不善经济,生活渐渐发生了困难。当时任何人到了手头拮据、借贷无门的时候,惟一救急的方法,是拿衣服和贵重物品,送到当铺里去典质。他是一个书生,不肯向人开口借钱,只能走这条道,还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日子多了,我祖父看破了他的秘密,就到他住的公寓里去搜索当票,预备替他赎取。主人虽不在家,他有一个老家人,脾气甚戆,看到祖父举动可疑,彼此就争吵起来。后经我祖父说明来意,叫这位戆老头儿,拿着当票,同到当铺,把所有当掉的东西,全部赎了回来,又留下二百两银子给他用。等到主人回来,知道了这件事,非常感动。我祖父就劝他不要每天只是看戏,应该在本位上努力,等考试完毕再见吧。可惜这位朋友高中之后,不久就死了。身后棺殓等费用,也是我祖父代为料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