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看他们对于我这个生疏角儿倒好像很注意似的。凤二爷的唱腔不用说了,更受台下的欢迎。 《武家坡》总算很圆满地唱完了。那时上海的报纸上剧评的风气,还没有普遍展开。这许多观众们的口头宣传,是有他们的力量的。我后来在馆子里露演的成绩,多少是受这一次堂会的影响的。 那时丹桂第一台在四马路大新街口。头三天的打炮戏码是这样拟定的。第一日《彩楼配》、《朱砂痣》;第二日《玉堂春》、《取成都》;第三日《武家坡》。我的戏码排在倒第二。大约十点来钟上场。一会儿场上打着小锣,检场的替我掀开了我在上海第一次出场的台帘。只觉得眼前一亮,你猜怎么回事?原来当时戏馆老板,也跟现在一样,想尽方法引起观众注意这新到的角儿。在台前装了一排电灯,等我出场就全部开亮了。这在今天我们看了,不算什么;要搁在三十七年前,就连上海也刚用电灯没有几年的时候,这一小排电灯亮了,在吸引观众注意的一方面,是多少可以起一点作用的。 我初次踏上这陌生的戏馆的台毯,看到这种半圆形的新式舞台,跟那种照例有两根柱子挡住观众视线的旧式四方形的戏台一比,新的是光明舒敞,好的条件太多了,旧的又哪里能跟它相提并论呢?这使我在精神上得到了无限的愉快和兴奋。 我打完引子,坐下来念定场诗,道白,接着唱完八句慢板。等上了彩楼,唱到二六里面“也有那士农工商站立在两旁”的垛句,这在当时的唱腔里面算是比较新颖的一句。观众叫完了好,都在静听,似乎很能接受我在台上的艺术。其实,那时我的技术,哪里够得上说是成熟?全靠着年富力强、有扮相、有嗓子、有底气、不躲懒,这几点都是我早期在舞台上奋斗的资本。做工方面,也不过指指戳戳,随手比势,没有什么特点。倒是表情部分,我从小就比较能够领会一点。不论哪一出戏,我唱到就喜欢追究剧中人的性格和身份,尽量想法把它表现出来。这是我个性上对这一方面的偏好。 唱完三天打炮戏之后,许少卿预备了丰盛的菜和各种点心,请我们到客厅去吃顿夜宵。我们从他那掩盖不住的笑容和一连串的恭维话里面,看出他已经有了赚钱的把握和信心了。他举起一小杯白兰地,打着本地话很得意地冲着我们说: “无啥话头,我的运气来了,要靠你们的福,过一个舒服年哉。”我望着他微笑,没有作声。凤二爷想起他不许我们唱杨家堂会的旧事,就这样地问他: “许老板,我们没有给你唱砸了吧?” 许老板忸怩不安地陪着笑脸说:“哪里的话,你们的玩艺儿我早就知道是好的。不过我们开戏馆的银东,花了这些钱,辛辛苦苦从北京邀来的名角,如果先在别处露了面,恐怕大家看见过就不新鲜了。这是开戏馆的一种噱头。” 凤二爷把话头引到我的身上。他说:“许老板,上海滩上的角儿,都讲究‘压台’。我们都是初到上海的,你何妨让我这位老弟,也有一个机会来压一次台?” 许少卿赶快接着说:“只要你王老板肯让码,我一定遵命,一定遵命。” “不成问题,”凤二爷说,“我们是自己人,怎么办都行。主意还要你老板自己拿,我不过提议而已。” 凤二爷等许少卿回房以后,走到我住的厢房里,就拉住我的手说:“老弟,我们约定以后永远合作下去。”我听了觉得非常感动。真的从那次到上海演出以后,我们继续不断地合作了二十几年。一直到“九?一八”事变后,我移家上海居住,才分开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