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问:“阿宁,可是你吗?”
是母亲的声音,婴宁立刻脱开了宝月,连忙奔走进了房间。
母亲扶住隐囊靠在榻上,三日不见,她已清瘦了不少。
“怎么弄这一身?宝月没照看好你?”支起身子,忙有仆妇过来侍奉穿衣。
“姑姑自是十分妥帖,想是方才来的时候,走得匆忙,沾了不少灰。也没来得及梳洗,便赶来见娘亲。阿宁失礼了。”说罢,垂下头,等母亲责罚。
母亲从仆妇手中接过来衣服,道:“你们且先下去吧。”
“夫人,太子还在前厅等候呢。”仆妇提醒道。
“这时候还能来,不容易啊。”她叹了一声,道:“怎么,平靖、平胜二人没去见客?”
“两位郎君已经过去了,只是这太子说,有些事情,只能与夫人——”思忖再三,仆妇才又加了三个字:“跟姑娘说。”
不必仆妇提点,她已知晓太子的打算,说道:“告诉他,我一妇道人家,不便见客。让他回去吧。”
仆妇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转眼看了婴宁一眼,方才退了下去。
“宝月,你也下去吧。”说罢,便向婴宁道:“你复又回来,是否觉得,母亲骗了你?”
婴宁说道:“娘亲送我至旧宅,叫我历练,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中途出了事故——”
“骗就是骗,你不必替为娘找什么借口。”
借口二字,她实不知。明摆着的答案,只是不愿相信,话,便就照着脑子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有几分可信,自己也不知道。
婴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娘亲就是骗我,我也甘心。”她出身富贵,实不知人间善恶苦难,遇事即或再难,也只愁闷一时,片刻之后,便豁然往好处想去。是以她一生至此,少有烦扰。对于宝月,她尚且亲之信之,更何况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母亲见她一副天真模样,心中烦闷也随之消解了不少,笑了笑,说:“你现在,已然知晓了。与为娘说说,你是不想远嫁长孙氏,还是不想在此艰难时刻离开你父亲与我,才不听宝月之言,执意回来?”
奇怪,母亲怎知宝月曾劝说她离开京师?是了,照此说来,宝月所为,必定是照母亲吩咐行事,那么,便是母亲刻意要送走她的。
心念至此,眼泪便簌簌掉了下来。
母亲屈指,几度欲替她拭泪,终是缩了回去,抚摸着她的肩膀,柔声道:“阿宁,世上之事,时常无绝对的善恶对错,你若看清楚了,便要学会藏污纳垢,若看不清,便保持心境澄明。万事万物,皆要往好处去想,可对于人心,却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人家对你好,你受用着,要想着报答,人家对你不好,你也莫要记在心上,日后见到了,远离就是了。若实在避免不了,便照母亲所说,苦中作乐,及时抽身。”她说着,一张面白如纸的脸上,倏然便落了泪,缓缓将婴宁搂入怀里,声音轻轻,若耳语:“我的阿宁啊,你可知道,你这次一回来,今后的路,就半点由不得你了。娘亲护不了你,也许,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你不该回来的。”
实是不该回来,却仍蹈死不顾,终究是躲不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