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皇城时，已至夤夜。再过三刻钟，洛阳城内一百二十八个里坊将随传声鼓的奏响而接连开启，在京城的官员，也该在听到鼓声之后，整装上朝了。

马车在乾明门外等候，侍从一见到琅玡王的身影，立刻便迎了上去。“殿下，先生已等候多时了。”

从诏狱出来，较之前拟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李承渊闻言，问道：“陈先生也来了？”

侍从垂首，扶他上车。却见马车内，一面白长须者，虚手行了一礼道：“殿下请就尊座。”

李承渊双手扶住他，说道：“先生同坐。”

御马者见殿下身为藩王，对一布衣士子如此恭敬，不免嘲弄道：“这读书人，也就这些许好处，你看把咱们陛下哄得，那是一个绝了。”

侍从忙将那御者数落了一番，道：“市井儿！无知者无畏，你可知车中，便是汝南陈轸先生？寻常人看得一眼，也算是积德修福了，你这向天借的胆，竟口出狂言，如此玷污先生。当真白瞎了你这双眼！”

即教他闭上了嘴，赶忙上了车。

马车很快赶进了承明门大街，往南进入永康里。这里是在京的诸王府邸所在处，再往南，便是京朝官居住的衣冠里。

寒暄过后，在路上，李承渊就问起了白日里陈轸一行收获。

“果然不出殿下所料，太子亦前往崔府求亲。不过，崔夫人只派崔平靖及崔平胜二人接待，自己却是不曾露面。想来，是不准备答应太子这门亲事。”陈轸说罢，问道：“不知殿下诏狱之行，可从让崔亮松口了？”

“松口”二字，指的自然便是婴宁与长孙氏的姻亲。

李承渊点点头，似乎不愿再提此事。“先生以为，本王此举，是否妥当？”

陈轸道：“殿下若要护崔亮周全，若要让崔亮效忠于殿下，唯有此举。”

“可是太子也想要这些。”李承渊以手抚摸袖中玉佩，道：“本王这次得到婴宁，与太子而言，便是他败了。”

“殿下又何尝想要失败呢？这角逐之间，强者胜，弱者败。胜者：美食华服，美姬珠玉，败者：落为草寇，甚至身首异处。亘古以来，便是此理。”

李承渊勉强一笑，道：“老师此言，杀气太重。倒像是法家。”

陈轸拱手微笑：“若是殿下能成，陈轸便是做一回李斯，亦无不可。”陈轸说罢，二人相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语毕，李承渊掀开马车帘幔，抛出一枚玉佩，并一封书信，道：“将此物及这封书信，连夜，不，等天亮之后，送至崔府。待早朝完毕，本王自会亲自登门，释崔家之疑，并商议婚期。”

此时洛阳城外，百鸟争鸣，天边露出一丝青黛色，天，就要亮了。

·天刚蒙蒙亮，婴宁便就醒了，方一醒来，这觉便再睡不得了。宝月伺候她洗漱，用过早饭后，宝月便被母亲房中的人叫了过去。早上起来，嗓子有点儿发疼，时下找不到宝月，便就自个儿在房中找了一会儿丹药。她时常生病，是以，屋内各种药丸齐备，以备周全。平日里这些丹药都是宝月放的，时下不见宝月，她只好搬来凳子，高高低低地，去翻柜子。她高高举着双手，翻过一个，便从凳子上跳下来，往右边挪一挪，提起裙摆，再踩上去，继续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几种药丸，却都是治疗热病的药。最上头那柜子，却是任她怎么举手，都够不着。她在凳子上，轻轻蹦了两下，还算结实，应该不会掉下来吧。这么想着，便举着一只胳膊，猛一跳。

这一跳，可把门外的哥哥给惊着了。“哎呦！”崔平岳惊呼一声，忙跑了进来，见妹妹正自站在凳子上，忙揉了揉她的小脸道：“我的好妹妹，这节骨眼上，你可再别出什么事儿了。还不快下来？”

婴宁悄悄缩回了手，朝兄长笑了笑，意思是，自己没有事。

崔平岳素来知晓，这小她不过四岁的妹妹，从小便极晓事，轻易不敢去烦她这些哥哥，况家中的几个男儿，年纪大多可作她父辈，是以，也就仅剩下他这么一个年龄稍近些的哥哥，偶尔能照拂到她。婴宁自然也对这个哥哥十分亲近，不敢教他担心。

崔平岳一瞥案上的盒子，见里边摆放了不少药丸，便知这婴宁身子又不舒服了，便道：“这宝月也真是的，婴宁已不是孩子了，怎么还把药丸放那么高处？可找到药了？”

婴宁摇头，道：“没有。”

崔平岳遂问了她的病，要什么药。自己又翻了一翻柜子，总也翻不到，回头见婴宁指了指最上头的柜子，道：“还剩下那边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