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的上元节是不是有灯会?听说还有勾栏的小娘子在绣车上斗舞,要争出个‘拔灯花魁’来。”雪地里,避在大石后面席地而坐的米凌一边嚼着干肉,一边笑得很恣意。
这天,正月初七的清晨,离上元节还有些日子。太阳无力的挂在天边,北风裹着残雪打在脸上,像带刺的鞭子,冷硬刺骨。
他旁边长身而立的公子笑着点点头,裹紧了银狐裘,带着狐皮帽子和貂皮围巾,手藏在皮手套里,还穿了看上去有些夸张的翻毛靴子,整个人像是极北苔原上的纽瓦族人,基本看不见肤色,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这种鬼天气,戎澈可不想用严寒折磨自己。
这种装束下,戎澈想起来估计点头和微笑都传递不出去,整个人转向了米凌,笑道:“确实,一年有一年的花魁。天启的上元节灯会,不宵禁,各家女眷出来赏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最后这两句也不知说的是灯,还是红颜。
“那我得留条命去看看,加入心愿清单里。”米凌笑,身边士卒也哄笑起来,尽己所能想象着千里之外的帝都繁华、歌舞升平。
他们正静静埋伏在海拉旧都的东南群峰里,等着狙击从松阳城败退下来的海拉残部。
当地人叫这片群峰为“盘岭”,山势曲折盘绕,像盘羊的弯角。
而沁尔什科带萨厥主力埋伏在旧都附近,正在等待时机,让先锋扮成海拉残部的样子,直接混进旧都里——这需要周密安排和出其不意,所以他希望北庭军能在盘岭撑起一座坚固严密的堤坝,一个海拉残部都不要漏过去。
米凌在冯千峦那儿立了军令状,带着两千前锋营轻骑提前动身来做埋伏,后面冯代帅会安排主力把海拉残部像牧羊一样赶进包围圈子里。
各路斥候撒了出去,米凌的前锋营早早到达了设伏点。
埋伏肯定有埋伏的样子,不生火、不扎帐,御寒靠生扛。
九梵很不放心他家公子,从入秋他就看出来:戎澈越来越怕冷,每日深夜都伴随着沉咳和难眠。
不过戎澈倒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尽可能的多穿一点,还让他不要对羿琰提起。
寒风里也没什么别的消遣,小队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盘着各人的家乡、过年的习俗,还有没有父母健在、家里有没有等他回家的姑娘。
米凌问坐在旁边安静听着的戎澈:“阿澈你是天启人吧?”
“半个吧。”这问题问的戎澈不确定起来了,“家父是澜州秋叶人,我也在澜州出生。只是从记事起就到了天启,一直在天启长大。”
旁边胡子拉碴、颇为健谈的老兵插了进来:“那戎公子我们算半个老乡,我是地道的澜州秋叶人。”
秋叶在东北,离西北的北庭,可真是相隔数千里。就有人马上问起:“老夏那你为什么来北庭从军呀?瀚州的风比澜州的风更香甜呀?”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啦。不提也罢。”老夏说着摆了摆手。
行伍之间就是这样,天南海北的瞎聊,百无禁忌,但也可能触到某些私隐不想提,打个哈哈也就这么过去了,没人深究,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秘密。
老夏也不忍扫众人兴,随口讲起了自己年轻时在澜州交往的羽族妹子,金发碧眼、腰细腿长,唱起歌来小鸟都为之驻足,简直仙女下凡。
讲得众人纷纷起哄,气氛热烈到差点吹起口哨来。
有人笑他:“老夏你绝对吹牛,我第一个不信。人羽的关系微妙得很,你这又送衣服又送温暖的,妥妥是资敌。”
“你懂什么。战法有云:攻心为上。我这叫从敌人内部瓦解她们!”
老夏说的开心,众人又哄笑起来。话题变成了有没有瓦解过蛮族妹子的兄弟?来分享分享胜利经验。瀚州当地的同袍们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夏老兵倒是悄悄蹭到戎澈这边,低声问:“斗胆问戎公子,可认识前秋叶太守:虞宁侯戎博望?”
戎澈笑,双手一揖:“正是先父。”
老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哐当一下跪倒直接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老泪纵横:“虞宁侯十六年前以身殉国,秋叶城全城缟素,万民痛哭,寒风狂雪里送侯爷灵柩。每个秋叶人都记得!原来、原来公子是侯爷后人!”
戎澈赶快抢上去扶他,说着“夏叔多礼了,快快起来”。老夏话还没完,自顾自地继续:“我刚才还私下骂公子是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