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
【地宫】
地宫之中虽不见天日,却是分外的烛火通明,好似灯油不要钱,一盏盏都当作长明灯般可劲儿地烧。
江枫第一眼看见地宫时,他惊诧过这里恍如白昼的明亮,可再一想他曾经住在移花宫时的待遇,又觉得是寻常。
或许就是因为移花宫不缺金银,所以她们当初才什么都不肯要,只要他‘低头’吧。
此间对江枫而言太过陌生。
他先是摸索着找了个不打眼的地方摆放好辛夷的尸体,又接连替两个人事不省的花奴运功逼毒,待得清闲时他才发现,二宫主怜星竟不知何时醒了,还一直……看着他?
“怜星宫主……”
江枫一时怔住了,开了口又觉词穷。
光阴实在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它将他的恨意一点点抹杀,只留下恍然若梦的过往。或许自那夜月奴洒脱离去,所有的种种早已经不重要了。
再见怜星,江枫发现自己是平静的。
又想起她内力耗竭一事,他终于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怜星宫主,不运功调息吗?”
她现在这坐姿,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运功。
怜星自醒来就抱膝坐在榻上,目光跟着江枫的身影流转,不言不语。
直到江枫同她说话,她才出声,带着说不清是天真还是讽刺的口吻道,“我现在不运功调息,正好是任人宰割的鱼肉,难道不合你意吗?”
江枫微微一愣,虽然理解她的态度却也心生无奈,不由得开口解释。
“在下若是来宰割二宫主的,又何必特意赶来移花宫,对付魏无牙?”
“只消冷眼看你们鹬蚌相争,坐收渔利岂不更好?”
怜星心神一动,低声道,“特意……赶来么……”
她幽幽抬头,紧紧地盯着江枫,目光十分复杂,心下更是百转千回。
有些人生来就愿意往好的方向想事情,而有些人则更喜欢往最坏的方向想。
许是因为人在心里做了最坏的设想后,真遇上了就不会那么失望,甚至于还能在预想成真时做到一切了然————看吧,正如我所料。
怜星现在就往最坏的地方猜。
那猜测令她不喜,更是如鲠在喉,可她依旧说出了口,而说出口后,却不知是在伤人还是伤己。
“既然你不是来报仇的,那么就是来施恩的了?”
“你以为,施恩移花宫就能抹平当年的一切,对吗?”
这一句施恩,是全然否定了对方的好意。
是在谴责‘施恩者’心怀不正,而‘受恩者’更是受得不情不愿。
怜星死死盯着江枫,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她既盼他点头,正如她所料;又不想他点头,全了她最坏的预想。
江枫顿在原地,半晌无言,良久之后方才开口,却是蹦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现在才知道,当年的自己……是怎样的混帐。”
“!”
怜星的眼睛蓦地睁大,眼眶再也兜不住水光,化作珠泪滚滚而落。
她怔怔地呢喃道,“你知道,你说你知道……”
当年江枫暂居离宫,一开始对邀月怜星是感激不尽,温柔相待的。
他不会像世人一般,被移花宫的名头吓破胆子,对着二位宫主战战兢兢,相反,他待她们就如同寻常姑娘,和风如煦,礼遇有加。
直到江枫发现身边宫婢皆邀月耳目,自己更是无权离开移花宫;直到邀月发现江枫其实对所有女人都这样好,都那么笑。两人大吵了一架,势同水火。
“江枫,你当我移花宫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又当我邀月是什么人,竟敢待我同那些宫婢一般无二?!”
“那么你呢?!你又当我是什么?!”
“锦衣玉食供着,嘘寒问暖养着,来去不得自由,等着你来看我?”
“邀月,你不过是一宫之主,不是女皇则天,我是个人,不是你豢养在离宫的金丝雀!”
“放肆!”
邀月抬手狠狠掴了江枫一巴掌,冷若冰霜地道,“江枫,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本宫救的!”
江枫被打偏了头,便也顺势不肯再看邀月一眼。
他嘴角依旧勾着一抹笑,却不再醉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