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万?那也是不少了,杭州府也不过堪堪八九十万人。
石铤继续指引道:“户部尚书方才所说的千万银子,其实是指无钱可用,剩下的银子还要支给天底下的官吏,又要添补一笔灾民安抚,眼下中州、西府都是粮价飙升,购置米粮就要花不少……”
董朝面色难看,不解的问:“朝廷国库集天下之财,传闻前朝一年赋税以亿为记,甚至一度养着成千上万的金丹修士大军对抗妖域。”
石铤对外说:“石家小子,老头子我要与董侍郎吃几杯水酒。”
董朝没有心情吃酒,但宰相都开口了,哪怕他想拒绝也张不了口。外面的剑士答应一声,驱动四匹大马前行,马车车轴转动,晃晃悠悠地在诸多金吾卫眼前,顺着宽敞的道路驶离外城。
长安在战乱后,十年期间恢复很快,三层的高楼搭的甚是华美,早已到了后半夜,帝京延边四坊还是有夜市的。
宰相府外站立着许多宿卫,遥遥见到宰相的马车,纷纷屈膝,单膝下跪撑着长戈俯首。
四名宿卫从外合力推开宰相府的大门,随着宰相石铤下车,董朝仰头看那门上的牌匾上金漆大字,内里也有几位挎刀的士兵,见到众人过去也目不斜视,这些人并不跪地,他们是皇帝的金吾卫。
青酒沉浆,比得了长安最好的酒楼佳酿。
现在是圣德仁君施恩天下,允许商人大行其道,最好的酒除了宫中的御酒,就要属晋人的赋华白烧和江南的绍台的黄米酒,眼下这杯是葡萄酒。
“这眼下天下虽然安定,但与前朝比,弊端之多不是一般人能够分得清。”石铤回答董朝方才的问题,思索一下道:“前朝竟有安西藩镇、前朝皇帝、名门望族。”
“但今天的大魏朝廷却不同,普通百姓眼里天下永远只分皇帝与百姓,财阀眼中不过是官僚、世家、皇家、百姓蚍蜉……”
“百官眼界高些的分的出许多其他的派系之别,譬如存有前朝遗臣与先帝班底之分、勋贵一系牵扯繁多、地方封疆与行商者勾连干系、攀附藩王们的朝廷爪牙、世家名门及其弟子勾结的那便更多了,算在一起甚至还能从中牵扯出忠君一党、奸佞小人之派……”
“这些分支都是对的,藩王们掌兵恐怕已在朝廷之上,燕、楚二藩或许早有谋逆之心,
淮王在诸王辈分之高,以至于大半个江南,吴越之地都明里暗里的效忠,那都是朝廷赋税重地,却早在先帝时便让于淮王,是朝廷真正的大患。”
老宰相唉声叹气,眯着眼看着桌子一角沉声道:“初时不觉得,但随后至今,朝廷国库积欠了太多钱,开铖五载,吴王借帝八百万两用于修复受损的西府水利,下半年又借楚王一千四百万两修缮三十四堡,两笔钱拖了三年才还清,去岁的胡羌之乱,西府提督领西府之兵平叛,战死两万五千人,朝廷用了一整年的税收来赏赐、抚恤。藩王们已然成了维持朝廷的国之柱。”
朝廷军队中藩王做大的问题、国家财政大权的划分问题归根结底,与先帝创业后的瓜分势力范围有关。
董朝静静听着,他年轻,石铤是前辈,更是朝廷百官的宰执,天底下万万人之上,皇帝之下。
他很聪明,不然也不能被皇帝从一介书生选中,出任兵部的中记官,还刚刚升作兵部右侍郎。他清楚这是老宰相很赏识自己这么个年轻人,想要拉拢或者提醒。
宰相府上的侍女、乐师为二人钟鼓鸣玉,指夹抚琴,轻音若是有伴舞少女那定然是美的让人飘然,乐声明慢清新脱俗,但打搅不了二人此刻的沟通。
石铤看向这个后生,伸手拿起酒壶为董朝倒酒,董朝还在为其刚刚说的思索,回过神连忙提杯接酒。
“话说回来,今夜陛下的意思虽然不清不楚,但其实又算是清楚的。你最后提议与北奴谋以不战而屈人之兵,陛下才想让你随飞熊卫徐承御一同前往北疆。边堡一定是要增兵回应北奴,但由谁去,陛下自然有他的想法。让你能节制北方兵权,免得徐家的飞熊卫控制三十四边堡、舜昌府的三万兵马,让他成第二个燕藩。”
“国库无钱,所以不能与北奴真在三十四堡交战!增兵北疆为的是震慑这十几万狼骑,六部也定会派有其他的人随同你一道前去,你届时无论如何与北奴商榷和议,这些人有用。”
董朝点头,起身作揖道:“董朝明白了。”
石铤有点疲累,酒意上来了,他不知道为何一手把簪发的冠帽摘落,丢到那抚琴的琴师前头,挥手道:“都给我撤了,听不得这些清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