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接受了这荒诞的命运。
我知道此刻我应该说些什么,哪怕是信口雌黄也好,可我终究只是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一言难出。
终于,泪水最终还是冲破了我眼眸的防线,肆意地流淌着,涧成了一根根渲染上悲伤与不甘的透明线。
“不要哭啊文涯,最后的日子里,我想多看看你的笑容呢。”
上官缘慢慢向我靠近,伸出她苍白瘦削的手,轻轻地,温柔地为我拭去泪水。
“最后的日子里,你还想干什么,我一定帮你实现!”
我看着她的脸颊,剧烈地哭泣让我吐出每一个字都是艰难的考验,可我尽力在让我的话语能够让人听清。
“最后啊,我想文涯多陪陪我,逛逛公园,看看庙会,哪怕只是一起发呆也行。还有……”她顿了一下,一脸释然却又期待地看向我,“最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喜欢你。”
最后一句话从她口出的时候,我有些呆滞呆滞,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我想在最后的时候,说出自己心里的最想说出的话,我想有个喜欢的人,可……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啊,我……我也喜欢你啊。”
我不清楚这种附和般的如同安慰的话语是否有用,我这种鲁莽地表达我内心珍藏的情感又怎么能换得一丝命运的怜悯啊!
“谢谢你文涯,我其实没那么在乎的了,每个人都会抱着遗憾去世,所以我逃出了病房,放弃了治疗,只为了能减少遗憾,哪怕仅仅一个。”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像以前那样,但那熟悉的力气也因为病痛的折磨不复当前,可她却感到满足,挂着未干泪痕的脸映着暖色光,诡谲却又绚丽。
她笑着,再次转身奔向了那片仅存的蔚蓝天空,如同一只白鸽一样,每一片羽毛都闪烁着自由的光辉,伸展着双臂,流连遨游于此,一阵风吹过,裹挟着点点花瓣奔赴向她,流光和绚烂的花瓣纠缠牵绕着,透过层层折射,好像在她手臂上织成一双斑斓的翅膀,梦幻却又易碎。
上官缘放肆地笑着,似是嘲弄命运,或是感叹人间的不公。
一片开阔的苍穹之下,她的声音回荡着,明明娇弱的声音,却震耳欲聋。
“你应该知道的文涯,我们不应该被封闭在充斥着消毒水味和弥漫着绝望的病房里,我们应该生活在自由美好和欢愉之下,哪怕以燃烧自己生命为代价,我们都值得美好,我也是,即使我命不久矣。”
上官缘她轻轻地说着,可这么平静的话语在我耳里只觉得和怒吼声无异,她在蔑视命运,她在向这荒诞的世界唱诵着她的生命之歌。
她将双臂伸展,蔚蓝下,她就是一只美丽的白鸽,每一片羽毛都诠释着她人生的意义,她笑靥如花,泪痕不再将她的脸颊衬托得诡谲,和着微笑反倒添上一种破碎美感,犹如断臂的维纳斯一样。
她看着我,双眸闪烁着光彩,悲伤,释然,满足,不舍……,种种情感在她的眼睛里交织,浓缩了一切的话语,向我诉说着她对我,也是对人世间最后的眷恋。
她朱唇微启,轻灵娇弱的声音响彻整个云霄,回荡着她对自己生命最深情也是最后的告白。
“文涯,我们就应该融化在秋景中,而非像笼中鸟一样困守于痛苦和过去之中,我们应该痛痛快快地生活在灿烂与美好中。至少,在此蓝天之下!”
一首生命的赞曲谱诵而出,万物半分悲叹,半分欢呼。
觉悟者,恒幸福。
我想,现在的上官缘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幸福吧。
我抹了抹眼泪,摘下一朵白花,走到她身边,别在了她的耳朵上。
外人看来有些庸俗的浪漫,可也足够了。
如雪般的白花在上官缘的耳朵上微微摇曳着,像是共情一般。
我和缘儿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宣泄着青春的骄傲。
我不经意地向天空瞥去一眼,不复蔚蓝,蓝天仅存的倔强也被夕阳蚕食殆尽。
十六岁的秋天应未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