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个重要日子,尚府人多地广,每日每房晨昏定省太过麻烦,于是到尚老夫人所居的蕙中堂请安时间就改成了半月一次,且只需每房嫡出前去即可。从听雪院到蕙中堂不算很远,绕几座院子也就到了。
尚幼萱褪下外袄稍稍擦拭了一二,才踏进蕙中堂的门。谁知二三房的人早就到了,都已经和尚老夫人谈笑起来。这样一来,即便尚幼萱是按着正常时辰前来,也要被责怪晚来了。
二房正室曲素梅带着嫡出的尚含蓉、尚含莹和尚嘉皓及三房正室虞若珍嫡出的尚丹蔻和尚嘉尘,竟是都来了。
一个也不落。
尚幼萱此刻在众人中尤为突兀。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才缓缓道:“诸位是约着一同来得么?怪我,只提前了几刻出门,不料想大家都来得这样早。祖母不会责怪幼萱来得太迟吧?”
“哪里哪里!萱儿来得正好。”尚老夫人有心袒护,热络地下座扶尚幼萱起来。其余人像傻子似的杵在一旁,看得两眼发直。
见尚老夫人对尚幼萱嘘寒问暖,曲素梅眼红,便提醒道:“母亲,人都齐了,晚辈们该向您敬茶了,别误了时辰……”
尚老夫人也收敛起来,端坐起身子。
“祖母。”
众人皆往说话人那边看去。
正是尚幼萱。
她静坐着,看起来人畜无害,与世无争,却用坚定的语气说着最不切实际的话:“幼萱的母亲还未到。”
堂中人俱是一惊。
想来是因为王氏失了尚品修宠爱已有数十年,手里又没有掌房权,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存在感。尚府里的人也就慢慢忘记了有这号人。
是啊,大房正室没到,一个人也没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也只是心中嘲笑一两句罢了。有谁会把这当作要紧事儿?
除了尚幼萱,以往从没有人会提起。
尚老夫人看尚幼萱的眼神里含着歉意:“是祖母疏忽了。”她深深叹了口气,“祖母这就派人去请你母亲。”
尚幼萱乖乖应下,侧身坐回自个儿位置上了。
虞若珍静默着,不知在想什么。曲素梅却不甘愿了,低声反驳:“母亲,此事似有不妥。”
尚老夫人拗不过,干脆一拍桌子,怒意十足:“怎的?王氏再怎么样,那也是幼萱的嫡母!怎么就不能来个给我请安了?”
曲素梅不占理,只能闭嘴了。
接下来蕙中堂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尚含蓉突然走到尚老夫人身边,顺了顺气:“祖母莫怪母亲,母亲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才会出言不逊。蓉儿在这儿代母亲向您赔个不是了。”
三言两语,哄得尚老夫人紧蹙着的眉头也稍稍平和了些。
尚老夫人对各房的嫡出儿女向来不会厚此薄彼,她看重尚幼萱,同样也对尚含蓉等宠爱有加。
“蓉儿是个懂事知性的。”尚老夫人转而笑意盈盈。
她又嘱咐身边的丫鬟佩环:“你去,召王氏过来。”
佩环毕恭毕敬地退下去。
尚幼萱静观其变,淡然处之,不久才顺其自然地福了福身子:“谢祖母抬爱。”
站在三房虞若珍身侧的尚嘉尘看着尚幼萱,双眼微微发愣。
尚丹蔻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自家兄长的衣袖,怯生生地开口:“二哥……你怎么一直看着四妹妹?”
她年龄不算小了,比尚幼萱还要大上半岁,脾性却还是如此怯懦。
尚嘉尘回过神来,轻声抚慰她:“三妹别疑心,我大约只是太久不见四妹了,觉得有些陌生吧。”
“哦……原是如此。”她沉吟着,像在自言自语。
没一会儿,佩环领着尚幼萱的母亲王氏前来。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她。
王氏是当朝太长使的女儿,唤作王盼清,与尚品修称算的上是门当户对了。奈何一朝事出,王氏不复从前。势利的人看她的时候,眼里总带着轻蔑。
王盼清面相寡淡,周身泛着清冷之感,分明是有一身傲骨的淡雅美人。岁月磨平了她的傲娇棱角,沦为沧桑妇人。大概是因为长年累月无宠,王盼清衣裳的料子用的是多年前剩下来的,上头有裁剪的痕迹,想是缝补过多次了。唯一的添饰紫瑶簪,也有些泛黄发旧。然而她一抬眼,眸中隐约可见年轻时的万种风情。只是很快又黯淡下去,毫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