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铭记你的,塔那小姐,不论时间长短。在你可以想象的,最为恒远的时间之外,直到天空支撑不住星辰而碎裂,直到云朵都难以漂浮从空中坠下,我也会记得你的名字。”
语毕,记忆中的克劳利闭上双眼。脑中的克劳利也被黑暗笼罩。
他有点郁闷。自己以前勾搭上了一位伴侣?自海岸线处醒来后,他从未想起过这件事,身上也没有找到任何与某位女孩有关的事物。
塔那……克劳利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上渣男。他的心中开始不断思考:“她还活着吗?”“她逃离了云端城吗?”“如果她逃离了现在她又在哪呢?”
思考时间不太多,脸上传来柔软的碰撞。身体下意识呼吸,只能吸入沉溺的馨香……
喔——
亲吻的感觉克劳利没享受多久。骤然间,有一种抽离感将他带离了空荡的石制建筑。
他依旧闭着眼睛,却能够感觉周遭大不一样。冰寒的气息填满了空间,他的双脚如履冰面,走两步膝盖便开始颤抖着弯曲。
又一段记忆。
身体的主人不断摸索着,他只举起一只手,在黑暗中抓握着空气,最后,终于摸到了一样事物。
指尖碰触到那事物时,似乎有些颤抖。不,他浑身都在颤抖,就连眼眶也是。
这时的他睁着眼睛,并非双眼紧闭。可为什么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在意识中的克劳利往眼眶处凑近了些,他发现眼前的的确不是黑,而是模糊到极致的画面。它被撕扯,被打碎,最后搅作一团,才外显为漆黑的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
【糟,糟了……克劳利,克劳利·博伊德!这肯定是一段你主动遗忘的记忆,不能再看……】
糟了?是谁在说话呀。
不过,指尖传回的触感很奇怪。如同皲裂的大地,无数缝隙密布在有些许曲度的平面上。他反复地抚摸着这处平面,似乎对其情有独钟。
等会,不对劲啊。
虽说是错觉,可克劳利觉得灵魂深处正随着记忆里的身体颤抖。灵魂仿佛在痉挛,双拳紧握,浑身紧绷,最明显的是牙床,观察者克劳利觉得自己正咬紧牙关,用力到发出吱嘎吱嘎的脆响——他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正在向内坍缩,如果不这样做,似乎就要被巨大的外力拉扯为碎片。
指尖缓缓移动,触摸到了高耸的鼻梁,摸到了两处狭长的眼缝,摸到了一触及落的睫毛,摸到了冰冷的双唇。
虽说都是皲裂的质感,但他辨认出它们的形状。
“克劳利。”面前的人脸吐着冰气,好冷。似乎有白霜附在了自己脸上。他记得这个声音。
它属于叫塔那的女孩。
“要……记得我啊。”
发生什么了?这个问句似乎不合时宜,但他确实想问出口。
你的脸怎么了?
你需要帮助吗?
过去的他什么都没问。他沉默着。
奇怪。奇怪的感觉突然在体内游荡。脑中的一部分似乎要破壳而出。
透过头骨被挤碎的裂缝,他得以窥见其中孵化着什么。
他看见好多好多的悲伤。如同掀起百米巨浪的大海,容纳太阳的深渊,镜子之中映着的镜子,埋葬在心底的爱意,倾巢出动的饥鼠,贯通天地的孤峰,蜕皮五万亿次的巨蛇,堆叠累加的白骨,无法释怀的灵魂。
它们是咕噜咕噜冒泡的悲伤。
它们……是在哭泣么?
莫名的负罪感爬上心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开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勾勒那张脸庞的模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位女孩的名字。如果心声有语调,听着一定很无助:“塔纳托斯·黑泽,塔纳托斯,塔那……”
直到声带沙哑,指尖有血滴在模糊的画像之上。
脑中的悲伤破裂,灰色的海洋汹涌而出,将他推往梦境的边界。
他停止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