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住皇宫时也住这吗?”楚妧吃过午饭,趁着阳光懒洋洋倚在桌上,不经意抬眼,偷偷望着北堂翊。
“不是,行宫是给来往参宴的藩王提供住处的,我未被除名时居于云翊殿,现在被扩大修建为了尚书楼。”北堂翊埋头处理信江的公务。裴愈不肯帮他收拾这烂摊子,来参宴还让他拿着这三十多份上谏,嘱咐一定要仔细批阅,宴会结束后返程务必给他带回去。殊不知,北堂翊早已抱着不复返的准备,连遗言都写好放到了暗格中,若是他遭遇不幸,那这份遗言会第一时间送到裴愈手上。裴愈明明比他还要清楚,生机渺茫,可还是这般固执地认为他不会死。
罢了,为北邺守了一辈子疆土,死也死在了国土之上,又有何怨。
北堂翊如此暗想,仿佛这样他就能坦然放下一切,不留牵挂。可越是这般想,心中便越发绞痛。终究还是放不下她。他从不允许自己有弱点,露出别人能看到的把柄,但此刻,他分明地清楚金楠是他唯一的软肋。
楚妧听得心下一紧,为何他不愿回宫,恐怕这就是原因,这宫中此刻已无他容身之处。皇上忌惮他,大臣害怕他,藩王视他为异己,北堂翊,除了信江,已经无家。她不相信一代国君会缺地方建造书楼到这种程度,这背后,是北堂决深入骨髓的恨意。
北堂翊凭一句“云淞向霁月,我欲学长松。”赢得天下文客一声“云翊公子。”那他北堂决便亲手毁去云翊殿,剥夺他一身皇命,将他打入深渊,永世不得复出。北堂翊是他日日夜夜寝食难安的因果,是他心中久久蛰伏的猛刺。
“如果你想找一个良人平平淡淡度过此生,那可还愿意留在军中?”北堂翊突然转头看她,两人的目光措不及防交汇。他话语中难掩酸涩。“嗯?!”楚妧被他突然抛出的问题砸得发愣,仔细一想,缓缓答道:“我此生都是焱军的人,焱军和信江就是我第二个家,这是你许诺我的。”
北堂翊有些发怔,他没想到她的心如此纯粹坚毅。恍惚间,他想到自己可不可以不死,他想守约,想给她家,甚至做她一辈子的庇护,也仅此而已。面前的女孩宛如大漠中生长的红桃,明丽娇羞却也坚强如磐。北堂翊不害怕死亡,他只是怕,只是怕他死后她会受人欺辱,怕她被冷落,怕她会孤独失望地了了余生。
懦弱和恐惧压的他喘不来气,宛如溺下深渊,四周黑暗不见天日。细汗顺着北堂翊额头滑落,楚妧看着吓了一跳,慌忙拿手帕小心擦着。“怎么了,不舒服吗,找太医给你看看吧。”
北堂翊轻轻摇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有机会,我想带你去看嘉和关,那是我前年守下的城池,在嘉和关峰顶,你会看见盛世之景。”
“机会多着呢,我会看见的,北堂翊,你所见过的美好,我总会陪你再看一遍。”
——德政殿
“晓焉,你的提议是不是太过张扬,朕认为,用毒杀人是最不留痕迹的法子,快准狠。你设计有刺客夜闯皇宫,欲其谋害朕,然后翊王挡箭身亡是不是太过引人注意。若这北堂翊不肯舍命挡箭……”
“陛下所言差异,北堂翊若不肯舍命挡箭,那陛下大可治他个不忠逆反之罪,如此看来,他北堂翊怎么都是死路一条。”范晓焉将棋置于整盘生死口,仅仅一招定下输赢。
“可是。”北堂决还在犹豫,这样的时机不好找,此番若是杀不成他,北堂决不知道还要再熬多久。他恨透了这个弟弟,甚至不杀死北堂翊,他日日夜夜寝食难安。北堂翊仿佛与生俱来的帝王相,注定要和他争个你死我活。
范晓焉看出北堂决的犹豫,微微一笑,静等他下一步棋。冬日的风总是掺杂寒雪,从窗梢卷来,袭过范晓焉的发冠。他一身雪白孤高清冷,他从不穿朝服,北堂决当众赐他“璟安”称号,给了他天子佐臣的职位,允他在京城肆意会诗。所有的所有,都证明北堂决此刻需要他,重视他。
他领口微敞,露出一节细腻光滑的脖颈,锁骨处一颗美人痣,让偶然抬头撞见的北堂决暗自咬住后槽牙,这么美的一个人,要是女的该多好。见北堂决的一棋长久未落,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陛下,该您了。”
他一声惊醒梦中人,北堂决不知到哪的思绪被他拉回,伸手胡乱下了一棋。
“臣知道陛下担心什么,只是皇宫中藩王参宴暴毙容易引百姓猜忌,九列藩王知晓也会起疑心,不利于陛下江山稳固。但有刺客设计谋杀是最能堵住悠悠众口的办法,这翊王并非虐百姓,施暴法的人,百姓对他也无杀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