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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泠月蓦然想起上元节棠齐青肩上的灯火。那些寄托了无数人希冀的花灯在他身上洒下交错的温柔,也让他在无人知晓处烈火焚身。
想到这,她的尖牙一下就咬破了嘴唇,血珠滚落。
寒风不等人。云泠月虽心中百感交集,还是回过神再次凝聚灵力,让这些鬼火一个一个到她身前来。一百零八个怨灵高兴地从鬼火中脱胎换骨,化形为原身围着云泠月诉说自己生前短短的趣事,给她讲各色人间风貌,然后礼貌地戴上她画出来的虎头帽,蹦蹦跳跳走向自己的路。
“云氏,本王请你为我兄妹二人缝制两顶墨蓝色虎头帽。”最后,一位锦衣少年带着妹妹来到云泠月面前。
这是人族的平阳王小殿下,他是这次活祭的主祭人,志学之年,已文武双全。
鲜红的抹额上刻画鎏金百罗纹,高马尾上系有和田玉佩。
女孩满头金钗坠得脖颈微酸也舍不得摘下,手里紧紧捏着玉蝶金藤长裙。
这些都是尊贵之象,是他和妹妹生前未曾享受的尊贵。
大概是云泠月见惯了前几个小孩粗布短衣,他俩往前一站,云泠月有些发愣。她一手画着帽子,久久垂眸凝视着流转的墨蓝,好一阵才开口道:“平阳王殿下,值吗?”
少年抹额上红玉一亮,郑重道:
“为社稷太平而死,本王九死不悔。”
少年眼里的雪,纯白如絮,飞如轻雁。
天青为盖,目之所及,一切都是纯粹的。
不管生前死后,他心里装着的仍是那个还未曾展过鸿鹄之志的天下。
尽管他只是父皇权衡利弊下的一枚弃子而已。
而后这位少年牵着自己的妹妹向云泠月行了皇室之礼,带着虎头帽,在除夕之夜,与其他孩子一同奔向新生。
总角之岁死去的孩子形成的怨灵应当是最为凶恶的,倒不是因为心中又多大怨念,而是易受死前之事影响,从而执念颇深。大人则不同了,即使成了怨灵,执念飘忽不定,或是牵涉太多,留存不久。所以大祭司才会用此法炼咒,许孩子们一个飘渺的心愿,或是海晏河清的天下,便能让他们为此万劫不复地执着。
或许大祭司将这样的谎话说了千百遍,众人听也听烂了,这一次便是连孩子也骗不过了。想来这些孩子祭祀时唯一的执念应是,冷。
没了头骨,还能留下什么以抵御这场无边无际的寒风。
云泠月只是没想到,原本牢固的怨咒,仅凭一百零八个虎头帽,就这样散了。
还真是万事皆有可能,皆有破绽,连大祭司也没算到。
自从见过宵长谟,她隐约发觉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解开了一角。
好像就是在她没用过的那把剑插到封印纹路的那一刻开始,她眼中的万物已然变得不同。
因怨咒在云泠月这边出现缺口,已棠府昏迷许久的棠齐青从梦魇之中醒来。
棠齐青每日醒来的时间都不长,但偏要醒了就去画室补消寒图上每日的梅花,往往是画完就撑不住了,只能由陆长鸢扶回屋里修养。
“殿下,您醒了。”陆长鸢自窗影中现形,黑袍及地。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薄酒般的月光留在棠齐青满含倦意的侧脸。他抬起左手,有气无力地搭在额间,沙哑道:
“长鸢,近些日可有什么异常?”
不用看棠齐青也能感到陆长鸢身形一震。
“殿下,在您醒来之前,属下曾见一百零七鬼火现身明庚长街。”
棠齐青闭目养神,眼珠缓慢转动。
“少了一个?”
“不,”陆长鸢斟酌了一下,如实道:“那一个先化形了。”
“还有一事……鬼火中央有一女子在为从鬼火中化形的怨灵解咒。”
“何人。”棠齐青道。
“若……若属下没看错,那人正是云泠月。”陆长鸢道。
棠齐青微微皱眉。与云泠月认识这么久,她所学术法涉猎广泛是身边人有目共睹的。棠齐青以为昆仑本就是众多仙家聚集之地,云泠月懂得多也正常,但这怨咒连他母亲在任武神时都无法解开,云泠月又如何解咒。
母亲曾说这怨咒所造成的皮肉之伤不足为惧,只是解不开,破不得,只能听天由命,实在扰人烦忧。
“她如何解的咒?”棠齐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