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大家以后的色彩老师:宋明涯老师了。他刚刚才从霍柳美术学院毕业,就马上受我们教学组的邀请投入了画室的工作………”
莫子希看着这个此时此刻正在黎常身旁、站在教室前的男子,不免汗颜。昨夜在教室里不期而遇时,她还以为他或许是班里新来的复读生:以他的外貌而论,看上去还未到已经大学毕业的年纪。
宋明涯的老师身份,让莫子希平添了一份难为情。昨天的冒犯,对方肯定多多少少有些介意——她向来不喜欢当面得罪人,更何况他还是个身份位于自己之上的老师呢!这种关系上的不平等,莫子希很清楚:俗话本说“客户就是上帝”,来寻青画室参加艺考集训,本质上在座的同学们都是“上帝”;然而这份契约关系偏偏建立在师生关系之上,试问谁敢在高考前这样的紧急关头,在手中掌握学识宝库、分数大权的高位者面前不可一世呢?在这里,不得不快速汲取并掌握的知识就像是灾荒年间的大米粥,而宋明涯这类人就是施粥者:若是失去了他们的垂怜,谁能保证你能在艺考这场饥荒中存活下来?
莫子希心虚地偷偷瞥向站在前方的宋明涯,他正微笑着望着学生们。但仔细看看,他似乎并没有具体地把目光投向谁,只是单纯地、空洞地笑着罢了。
学生们的自主临摹时间开始,宋明涯在学生堆里转了转,教教改改、走走停停,逐渐逼近最后一排。在莫子希“道歉还是不道歉”拉扯的时间中,宋明涯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短暂的沉默后,是对方先开口了。“你起来吧,我给你改改。”莫子希垂着头快速站起身,退至一旁。色彩静物课刚刚开始,今天的随堂练习是临摹一个深色陶罐。宋明涯沉默地在莫子希的画纸上涂抹着,莫子希原本正思考着道歉与否,可眼前正摆着一个一对一受教的好机会,于是她强行将自己的思维脱离出感性的束缚,转化成理性的小声询问。
“宋老师,陶罐看起来就只是独有一个深棕色的物体,为什么您要这样把一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颜色融一点进棕色里、然后才画上去呢?”
在这样的情形下向对方提问,其实是一件需要鼓起勇气的事情。哪知宋明涯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莫子希的问题,而是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缓缓地转回身去,继续改画。莫子希一下子红了脸:这下糟了,他肯定是记下仇了!
正当莫子希紧急切回感性模式、想开口道歉时,宋明涯说话了。“深棕色只是这个陶罐的固有色。在色彩考试中,需要表现的不仅仅是物体本身具有的颜色,而是用印象派的方法,为它附上光的色彩。”宋明涯顿了顿,一边画画一边补充道,“当然了,这只是联考应试中需要用到的理论。如果未来你考上了美院,就可以试着去别的色彩领域里逛逛了。印象派也很伟大,不过集训时期用了这么久,肯定多少都会有点腻了吧?”
莫子希听罢,感到有些许混沌。身旁的班桦和附近的好些同学都闻声把小板凳搬到莫子希的座位后,也想听一听宋老师的谆谆教导。
一个问题问罢,更多问题被牵扯出来了。“印象派?光的色彩是……”莫子希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她很快思索出了一些答案。“啊!是不是刚刚上课时讲过的‘色彩冷暖变化’?”
宋明涯再次回头看了莫子希一眼,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中挂上了一点点深不可测的笑意。“你答得很笼统,但也算是这个道理。”他又回过身,在水桶里搅搅笔接着说,“你们可以记住:‘暖光照下暗部冷、冷光照下暗部暖’。”
改毕,宋明涯拍了拍腿上的水粉渣,放下笔站起身。莫子希轻声谢过对方,低头侧身坐回座位,仍然沉浸在对方才一番理论的理解和记忆中。直到身后的宋明涯再次开口和自己说话,她才从模糊的理性色彩新世界中跳脱出来。
“你的颜料找回来了吗?”
即使是轻声询问,莫子希也还是被吓了一跳。她飞快地回头往宋明涯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飞快地转了回来。她没敢看他的眼睛。
“我问前台老师查监控,她们说教室里刚新装上的摄像头还没开始用,所以没有记录可以查。”
说这话时,莫子希产生了一种扳回一城的得意感。宋明涯昨晚如此高傲地说出“去查监控”的预判,当他现在得知他的预判是个无法实现的悖论时,该吃瘪的人就轮到他自己了!
哪知,对方的回答再次将了莫子希一军。“这样啊。行吧,我之后也会帮你留意一下的。”说罢,宋明涯又迈着他那从容悠哉的步伐,离开了最后一排。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