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声。宋明涯的计谋得逞了:这句话是故意说给莫子希听的。帮忙调节空调温度的约定,他确实从未忘记,只是践行这份承诺的钥匙不小心被自己无意识地落在了帆船屋的某一处快两周之久。多亏了黎校长,宋明涯心里的这把锁现在可算是解开了——或许对于莫子希来说也是如此。
于是,借着这个欢乐的间隙,宋明涯趁机偏过头,把目光落在了莫子希身上,悄悄观察起她来。莫子希的外貌几乎快帮助她把她性格中的聪慧沉静直接写在身上。她的皮肤光洁白皙、身型纤细但却并不瘦弱,比大部分巴城本地女孩都要高出一小截。不知为何,宋明涯突然联想到自己学生时代曾画过的一株白色蝴蝶兰:花枝虽清瘦,精神力量却如花朵般蓬勃且坚韧,在艺考这场寒冬之中仍然倔强地绽放着。
当宋明涯又紧接着观察起莫子希的五官时,说实话,他有些失望了:乍一看,这似乎是一张略显寡淡的脸。至于为何寡淡,是因为这张脸上的一切都太过和谐、以至于毫无冲突,从而使得宋明涯的镜头有些虚焦了。不过聚焦后继续细看下去,这张如同纯净白开水一般的面孔却越品越有滋味:莫子希的脸型小巧但未至极,甚至还略微带了一些并不明显的轮廓转折,这既融合了她过分柔美的五官、又与她纤细高挺的鼻梁相得益彰,为她增添了一勺坚毅果敢的气质的同时却又不至于太过英气。这张仅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少女所特有的、凝脂般的脸颊上生着一层柔和且极富弹性的薄肉,紧实饱满的白皙皮肤下浅浅地透映出年轻鲜活的血色。也许是刚刚到了开始顾影自怜的年纪,宋明涯注意到莫子希那张小巧丰厚的嘴唇比以往更加水嫩鲜艳,似是抹上了口红的原因。但在宋明涯的印象里,这张面庞施加妆饰与否并无太大差别,只是一朵蝴蝶兰与一朵玫瑰之间的区别罢了。二者都是如此美丽沁人的花朵。
不像宋明涯眼上那浓黑的眉毛延展拓厚了他眼中水域的边界和深度,莫子希那总被梳成高马尾的头发略带与生俱来的浅棕色,双眉更甚,从而显得她的眼眸仿若会呼吸、会冥想一般,静思粼粼、柔谧沉沉,同时又染上了少女那种独有的浅浅情思。如果说宋明涯的眼睛里酿的是一片海,那莫子希的眼睛里就蕴的是一汪湖。而莫子希左眼尾上那颗小小的痣就好像造物主在这片净湖中轻轻投下的一粒石子,泛得她眼波潋滟,以至于整张五官都生动荡漾起来——尤其是此刻,她也正在随着大家一起欢笑的时候。
不过当莫子希的目光回望到自己处、落在她那张被用作示范的画上时,宋明涯立马意识到了湖水之下潜伏着的汹涌。野心,是野心——这汪看似平静的湖水之底正盘踞着一条待哺的鳄鱼,而这张作业正是一块肥美的猎物,现在只需要宋明涯的轻轻一推,这只鳄鱼就将一跃而起,在完成她一瞬间的捕猎后重新沉睡,归寂于天真之下。宋明涯此刻突然发觉,或许很多时候,莫子希表现出的天真是为了掩饰她那勃勃的野心。不过这种微小剂量的天真,显然不至于扩散到她的整片智慧之海,反而为她增添进了几味可爱。因此,宋明涯决定给她这一次重燃自信的机会。
于是乎,趁着学生们的笑声逐渐平息,宋明涯开口了。“好了,就不多耽误时间了,我们现在开始上课。”他把身子转回到面前画板的方向,继续对全组学生说道:“从上次的随堂练习情况来看,我们贰组的同学似乎对‘为什么调色’和‘该怎么调色’都还没有比较清晰的概念。所以今天,正好在即将进行第二次月考之前,咱们专门开一堂大关系色调专题课。虽然说可能会讲得有些套路化,但是绝对是应付联考的万能公式。”
见学生们纷纷摸出速写本开始记笔记,宋明涯顺水推舟般接着说,“这张我放在前面的作业,你们可以相互传阅一下。”当宋明涯一边如是说着、一边回过身将那张本就属于莫子希的画作交递到她手上时,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了。“这张作业,是上次全组画得最好的一张大色调。”
在这一瞬间,果然不出宋明涯所料,他几乎快从莫子希心灵的窗口处听到了某种猎物被撕碎咀嚼的声音。也几乎是在同时,莫子希眼底的波光折射出了前所未有的明媚光彩。这道光芒从莫子希正接过作业的双手指尖传递出来、又传达至宋明涯的手中,于是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以示对她的鼓励和认同。而这张充作了导体的小小画作,仿佛是也吸收了一部分它的主人所产生的自信能量,竟显得更为和谐而绚丽了。
宋明涯看着那张在一双双手中上下翻飞的作业,就如同是在看一只蝴蝶。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一株新生的蝴蝶兰即将开始绽放芬芳、引蝶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