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声如清泉:“让客人进门吧,看座上茶。”
众人闻言面露不解:“此女真是怪人,丈夫丧命却不慌着收尸,尚让人进屋饮茶?”
会客厅中摆列茶具,佳器美茶,相映生辉。茗香夫人手捧杯盏,眉宇间略带一丝淡淡愁容,犹如明月之晕,增其清艳。
“几位道长光临寒舍,来意茗香知晓。”
“莫轻视我等,我等非为讨赏金。夫人丈夫暴尸荒野,尚能安然品茶?”圆良不悦道。
茗香不怒反笑:“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你等修行人,更应看淡才对。”
四人一时哑口无言,但见杯中茶叶犹如云雾涌动,沉默间茶香袅袅。
“此为新摘云雾茶,我先饮尝,以免被人怀疑下毒。”言罢茗香又眼瞥向寻妖铃匣子,半晌微笑而言:“若是所料不差,匣内装有一对铃铛,名叫寻妖铃对么?”
语气不紧不慢,毫无慌张。众人愕然,没料到她如此道话。
一声脆响,沈莺莺拿出寻妖铃,发出相击之音。
茗香自顾将手指放于铃铛间,止住敲打,神情淡然,极像天上流云。
“实不相瞒,我确非寻常女子……”茗香言语间取出笔墨,在宣纸上飞花走笔,写下“山上来客,水中舞者”八字。
“此八字,即为我身份。知与不知,全在诸位能否猜透。”
一行人见字无从猜起,皆露困惑之色。沈莺莺转向秦羽:“三师兄,你饱读诗书,能否解此八字之谜?”
秦羽摇头憨笑道:“我实才疏学浅,否则不至于一袭青衫。”
茗香见众人皆无法解字,作送客手势:“烦请诸位道长暂退,再行猜想。至于收妖之事,亦请待我丧事完结以后。”
古人重死者为大,道家人更是遵循礼仪法度。渡济闻言不悦道:“念你丈夫尸骨未寒,自当等你办完丧事。但勿有心机,否则法器可不留情。”
言罢一行人遂告辞离去。
为防茗香乘夜遁逃,众人择近处暂宿。农家主人为一村妇,见众人借宿,问其缘由。圆良谎称为云游道人,错过宿头,欲暂留一晚。
村妇未有过多怀疑,将他们安排于柴房歇息。
柴房内正压制茶饼,一番闲谈后,村妇告知:此技艺为茗香夫人所授,若是十斤干燥松散茶叶,则三只大箩也难以装纳。
茗香见马帮运送辛苦,心中苦思终得一法:将细茶压制成茶饼。自此而后,茶饼之法于响马堂广为流传,因其携带便捷,茶销量亦随之不断上涨。
秦羽问及茗香茶庄来历,村妇回忆道:
李贤发家未及一年,昔日家中贫困如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不知为何,偏遇茗香夫人,得夫人帮助,李贤开垦荒山,种植茶树,自此发家。
闻说茗香夫人为江浙茶商世家之后,家中尚有一弟。李贤种茶,小舅则贩茶至江浙一带。
茗香夫人实为大善人,更携村民共同种茶,以换取碎银。较往昔靠山吃水,村人生活富裕不少。众人皆赞她为观音下凡,救济众生。
“平日里,李贤与谁交游甚密?”
“岭东头,有处竹畔茶庄,其主人为李贤表弟陈庆亮。李贤发达后,亦引表弟入商。然此人心性浮华,终日饮酒作乐,纵情声色。不知诸位探究此事,究竟何故?”
众人将李贤之死告知村妇,村妇大惊,觉事有蹊跷,急请众人入里屋私语。
“此事疑为陈庆亮所为。先前他百般拉拢李贤官人,欲骗取配茶秘方。但此秘方并不在李官人手中,他再施巧舌,诱李官人归家商议。茗香夫人岂能轻易答应?莫非因此生了杀心?”
村妇再三叮咛切勿外传,恐遭报复。
不觉间日色向晚,余晖映照,暮色渐深。
待至夜半时分,众人越过山岭,终至竹畔茶庄。茶庄四周竹林环绕,灯火之处映照一地竹影。
等众人悄悄溜进茶庄,却见侍仆横竖倒地,陈庆亮则倒于茶桌边上,已声息全无。
众人惊疑,莫非此前,已有他人来过此庄,将人悉数屠戮?
陈庆亮身躯并无伤痕,室内亦无打斗痕迹。茶几上置有半壶茶水,旁有一些细碎茶叶散落。
秦羽仔细端详茶叶,忽忆起昔日所闻“陀头”茶。
陀头茶,为细碎形态,原为祭品之用,茶有剧毒,一旦泡水而饮,可使人绞痛致死,故又得名“断肠茶”。
昔时,江湖邪派常以此茶为害人利器,恶名昭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