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新登家的不妨被探春说出心中的意思,不由哆嗦了一下,只暗道这赵姨娘那样的混人怎生的这般厉害女儿来,竟将她的想法说的一点不差。可此时此地不敢说是,又不敢说不是,只忙磕头求饶。众婆子媳妇们在外看见都伸舌头,暗道探春厉害,却是大气也不敢出,连吴新登家的这样的老人探春都敢这样斥责,如何还敢拿老脸去试?故其中虽有不少素日与吴家的交好的,也都悄悄瑟缩身子躲了。
此时忽听外面丫头回道:“宝姑娘来了。”话音未落,便见宝钗端庄沉稳地进来了,胸前挂的珠宝晶莹的金锁儿累累而动,熠熠生辉,身后跟着贴身丫鬟莺儿并五六个婆子媳妇,一群人浩浩荡荡拥了进来——便是平日里凤姐儿行事也没这般招摇的。见她进来,李纨忙起身迎了她进去让座上茶,独探春一动不动。宝钗便笑道:“我都听说了,这吴姐姐办事素来是最小心勤恳不过的,这次也是前两日送太太出门忙昏了头了。三妹妹就念在她在府中服侍多年,再看我的面子,就饶她这次吧!”李纨也劝道:“是了,这次不妨就算了吧!”
探春原也不过打算教训一顿吴家的也就罢了,谁知宝钗竟出来做吴新登家的救星。如此一来,大庭广众之下,这恶人她是做定了,而宝钗却是白给了吴新登家的一个恩惠,这善人的名声也显摆了出去。心下一冷,心道:可真是会做人的,遂冷笑道:“宝姐姐好长的耳朵,人不在这里,我们这里才出一点芥豆小事,你就知道了。真真佩服!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这些耳闭目塞的人?”口中虽说着话,但却一眼也不看宝钗。宝钗哪里能不明白,却只作不知,笑道:“三丫头越发会说笑了。”顿一顿,又道:“吴姐姐在府里二三十年了,便是没有□劳也有苦劳,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她还欲再说,便听探春道:“那就听宝姐姐的吧!我一个姑娘家,本没有我说话的地方,只不过是因凤姐姐病了暂时管着家事,宝姐姐是太太钦派的‘监察御史’,况太太也说了我们须听宝姐姐的意见行事。宝姐姐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宝钗听她这话里藏着火气,绵里藏着针,却也只一笑置之,便让莺儿去扶吴新登家的起来。吴新登家的却小心觑了探春一眼,不敢起身。李纨便拉拉探春的袖子,探春方松开手中攥成一团的帐篇子,淡淡道:“起来吧!记得以后小心谨慎办事。”复又嘱咐了一句“就照例赏二十两吧。”吴家的答应着,领了对牌正要慢慢退出去。忽听探春道:“回来!”吴家的立时转身回来,垂首道:“请姑娘吩咐。”探春慢慢吹去茶碗中漂浮的茶叶沫子,半晌方道:“回去也好好想想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这一层可要分的真真的,莫总把假李鬼当做真李逵——若是连这点都分不清,也只好请你回家吃饭去了——可听明白了?”吴家的只觉得身上的汗已经把以上全湿透了,却仍低头恭立着:“是,奴婢明白了。”待听得探春一声“去吧!”方一步一步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厅中鸦雀无声,只有那宝钗胸前垂挂金锁的流苏坠子飒飒而动,清脆有声。
一时外面等候的婆子媳妇们都继续来回一些芥豆小事,倒也安稳。
正要散了去,忽见赵姨娘带了小丫头进来。探春李纨等连忙站起来让坐,赵姨娘不及坐下便开口道:“这屋里头的人都把我踩下去倒也罢了,姑娘你竟不替我出气!”
不知探春听得此言如何应对,赵姨娘又有如何话语,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此时正届孟春,黛玉虽则身子已较前好了许多,却因是宿疾,还未得根除,又犯了嗽疾。每日里请医用药不断。因此也不出门,只呆在潇湘馆内修养。众人时而来看视一番,倒也解闷。
这日刚吃了药,便歪在外面的贵妃榻上捡了本《易安词集》翻看。紫鹃等也架了绣花的架子扎花,倒也自在。
忽然见雪雁掀了帘子进来道:“姑娘可知道‘议事厅’那里可出了大新闻了。”黛玉道:“太太让三丫头管家便是新闻了,这会子还能闹出什么新闻来?”雪雁道:“那太太今儿又请了宝姑娘来帮着一起管家呢。”紫鹃奇道:“这是怎么说的,三姑娘是这里明堂正道的姑娘主子,又是太太的话,她管家谁也不能说什么,偏这样还有那起子小人说三道四嚼舌子呢,怎么宝姑娘一个客居亲戚的姑娘家,反倒管起这里的家事来了?这可是大新闻了。”
雪雁嘟嘟嘴,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不知道那些被猪油蒙了心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只想着去奉承宝姑娘。”又冷笑道,“姑娘还不知道么,那宝姑娘惯会做人的,这大观园上上下下哪里不是打点得妥妥帖帖的?哪个丫鬟婆子不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