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怎么安心上路呢?老太太素日是最疼你的,可不能这么着了,啊?”
说着便让两个婆子上来将宝玉拉开。
宝玉怔怔不松手,可终敌不过那两个婆子的,终是放开了。谁也没注意那一角上哭红了眼睛,却无人理睬的宝钗。贾母终于被抬去了备好的灵堂里。
满目皆白,宝玉呆一脚,痴一步,跌跌撞撞,不知所到何处。因府中人手不足,麝月等人也被抽去帮忙,除去用膳就寝的时候,谁还有空管宝玉去?故他每日只前后闲晃而已,也无人管他。这日才走到角门上,便一眼看见王夫人由人簇拥着往这里来,他转个身便躲了一角上,没让她看见。
母子连心,王夫人知他脾性,管得他严严实实,不敢动弹。他又何尝不明白王夫人的脾气心性?何况他又听到了佛堂里那番惊诧人心的自言自语。即使再骗自己说那许是王夫人拜佛拜糊涂了,连在菩萨面前都魔怔了,又有何用?眼前这个正在料理贾母丧事,理该悲痛欲绝的母亲,却只是双眼微红,时不时拿帕子掩着嘴角……那几欲藏不住的笑纹。
哈哈哈,假的假的假的!
灵堂之上,那对谪仙一般的男女却是更加惊痛了他的眼,刺得他心痛如绞,又自惭形秽。
依稀里好像记起那年姐妹间闹了纷争,自己写了句偈语曰: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后黛玉偶然看见便问他:“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坚,尔有何贵?”自己竟不能答,黛玉便又续了一言云之:无立足境,方是干净。
如今想来,正是如此,无立足境,方是干净!心念至此,不由泪如雨下,知向来便是自己痴心妄想而已。复又思及宝钗——她嫁与他多日,却是独守空房,冷落寂寥,薛家又日益败落,也是可怜之人。才一想到此,却又想起王夫人与薛姨妈来,若是没有她,若是没有她们……他的痴心许就成真了呢?一念至此,心意便陡然翻转,恨彻骨髓。
醒一阵,梦一场,红绸遍布,喜气漫天,自己仿佛置身一个欢喜得令人窒息的世界里,牵着大红喜球,摇摇晃晃晃晃悠摇摇到了喜堂前,贾母端坐,王夫人在旁,凤姐在侧,灯花并蒂,喜乐声声。可盖头一掀,却只见端庄淑慧贤德人,没有了世外仙姝寂寞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