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亦文的第一个目标，是身兼鹿场场长和副镇长的柳姓领导。

但他并不急于立马去见领导，他想把自己下沉到基层中去，先听听民意。

斜倚在柜台上，钱亦文和售货员逗着话：“同志，去青峰山鹿场，道儿好不好走啊？”

售货员警觉起来，哗啦一声，手里的算盘珠子全部归位：“你打听这干啥？”

这两位，不会又是上边下来暗访的吧？

青峰山镇农机站那个尤稼高站长，就吃了这亏！

突然冒出两个人来，几句好听的就把他给唠迷糊了。

一沓油票和钱亮给了他，就把供应给农用的柴油变成了商用的，暴涨了五分钱卖给了人家。

无农不稳，敢把保障生产的重要物资给私卖了，就算你拿出可以议价卖油的文件都不行！你有解释权吗？

84年放开价格，但不意味着对这么重要的物资放开市场，姓尤的敢这么干，也是作死……

就为了这事儿，听说尤稼高现在神气了，这辈子都不用自己管饭了……

姑爷虽然根子硬，只要不是大事情，他叔总能想办法护他个周全。

虽是如此，总归还是不出纰漏为妙。

售货员正思想间，钱亦文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了：“听说那儿的鹿茸人参酒不错，想去买点。”

售货员瞄了一眼挺着肚子四处看的董长贵：“道儿可不好走了，前两天又下了场大雨……

“听说有滑坡的地方，连自行车都过不去了。”

钱亦文心中暗笑，你怎么瞪眼睛说瞎话呢？

我刚回来，能不知道吗？

而且，你这明显是没把我当本地人，青峰山和三合堡就隔几十里，龙王爷那七七四十九点雨水，就可着你一块地浇吗？

你在龙王爷手底下当丞相啊？

想了想，钱亦文叹了口气对老丈人说道：“董站长，看来咱们是白来一趟了！”

“啊？”老头子心头一恼，这声“爸”，你他妈是叫够了咋地？

钱亦文也没管老头儿的情绪，皱着小眉头接着往下编：“看来，局长交给咱俩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那咋整？回去等着挨尅呗……”老头儿见钱亦文说得煞有介事，知道该他搭个戏了。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作势就要出门。

人家真不说也没办法，总不能爷俩上去掰人家嘴……

老售货员见钱亦文抬脚要走，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们要去鹿场买酒？”

钱亦文点了点头：“我们局长喝过那儿出的酒，非要买点给职工发福利。”

售货员随口问道：“啥局呀？能用多少啊？”

董长贵立马接了过来：“文化局……

“这不是马上要挂锄了吗，得送戏下乡。

“新来的李局长说要鼓励一下大家的情绪。

“要多少？倒也要不了多少——”

话头飘了过来，钱亦文赶忙接住：“也就是四百多瓶儿吧……”

“四百多斤？”老售货员有点信不实，“真的假的？”

文化局那破地方，可没有我们供销系统的汤儿浑，啥时候这么舍得钱了？

董长贵在一边发着牢骚：“我就说整这事儿多余，发点豆油大米不香吗？

“说啥都白扯了，抓紧回去复命吧！”

钱亦文两手一摊，苦起了一张脸：“连场子都没到，回去怎么交代呀？”

“那我有啥办法？”董长贵撇了撇嘴，“要是走着去，你可别指望着我老天巴地的跟你去啊！”

钱亦文冲售货员微笑着点了点头，权作告辞，随着董长贵向外走去。

身后，售货员喊住了他：“两位同志，留步……”

“啊……”钱亦文心头暗喜，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啥事儿啊？”

“你们真能要四百斤？”售货员认真确认着。

“你看！”董长贵小腰一挺，“一个公家的事儿，和你打这马虎眼有啥用啊？”

售货员转身搬出两只板凳，摆在了柜台边：“你俩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找柳镇长去。”

钱亦文一皱眉头：“找镇长干啥呀？可别麻麻烦烦的。”

大有一种“这都是低调来的，可千万别大惊动”的意味。

售货员一听，更加信实了钱亦文的话。

你听听人家这腔调拿的，多正宗，跟我那县长亲家一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