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病床边,轻轻碰触那孩子的脸,这一次对方没有躲闪,因为早就发着烧、虚弱地睡着了。
他轻柔地描摹着那孩子眉角鼻梢的形状。那张小小的脸蛋还未长开,瘦巴巴的,软软的。十年以后,不知以后会生出怎样熟悉或陌生的面容。
他神情木然,发着呆。
他累了。不想再猜测,因为知道自己的愚蠢。很久很久以前,又像是昨天,有个人沙哑地、嗤笑着对他说,可惜,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是谁。
是了,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他的魂魄还发着痛,令他的身体冰冷而微颤。他跪在床边,趴在那孩子枕前,将对方小小的掌心贴在自己冰凉的颊上,维持着木然而淡漠的神情,汲取了那一点点温暖。
……
那孩子像杂草一样韧,第二天早上就退了烧,中午打完点滴,瘦瘦小小地自己爬下床,不肯在这里待了。
“你们住哪里?有没有家人来接?要不要给你们叫个的士?”好心的护士追着问。
“不用了,就在附近。”他回身来牵着唇浅浅地笑。小护士微红了脸,幸好他看不见。
然而“附近”并没有他的同类,他在黑暗中继续行走,凭着手臂上越来越微弱的法器辨别方向,听风声避开行人,也听着身后啪嗒啪嗒的小脚步声,偶尔走慢一些,等对方追上自己。然而突然听到咕噜咕噜……一阵绵长的的肚子叫。
他停下来,那孩子沉默地站在他脚边。他神情木然地低声问,“饿了么?”
那孩子不说话。
是了,他忘了,活着的人是要食三餐的。而他不用吃,不用睡,他在黑暗中没有停休地行走,他是死的。
他回身去拦住一个路人,微笑道,“请问附近有餐厅么?”
那是一家中西菜混杂的自助餐厅,门口就要先付餐费。他摸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币全部递给人家,服务生看出他看不见,补了钱之后十分礼貌地领他们到位置上,然后询问需不需要帮他们挑选菜色,每一样端来一些。
“你看看你想吃什么,让他们送来。”他对那孩子道。
那孩子理也不理他和服务生,自己闷头跳下座位,哒哒地跑远了。
过不了多久,端着一盘满满的薯条,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垫着脚推到桌上,爬上凳子默不吭声地吃。
他神情淡然地坐在对面,偏着头听对方咀嚼的声响,偶尔听到噎到的呛咳声,便摸索着桌上的水杯递过去。那孩子便在吞咽的间隙中,用沾满薯条碎屑的手捧住杯子,喝一口水,接着继续往嘴里塞。
“你啊,有多久没吃饱了?”他偏着头淡淡地问。
那孩子不应他,只埋头吃。
“你有爸爸妈妈么?他们不给你吃饱么?”他仍是问。
那孩子顿一下动作,接着垂下眼继续吃着。
他静了一会儿,仍是淡淡地,“他们对你不好。我帮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那孩子蓦地停下动作,沉默地看着他。
黑暗中突然的安静。哦,是了,他在一片死寂中突然回忆起来。他杀过。
数不清多少年前,他杀过雷龙的父亲,为了让自己活下去。雷龙恨透了他,砍了他一刀,由肩及腰,几乎将他剖成两半,而后他坠进湍急的河里。如果不是他继承了晟的力量,他就成了河底的白骨。
他在那白花花的水涛中看到了自己的肠肚,翻卷着黑色的血。河水很冷,是他自作自受的寒冷。
在那一刻他曾经软弱过,他曾经在黑暗的河底沉寂着腐烂,不想再浮上去,去面对那些冰冷的阳光,去面对雷龙恨极的目光。他太冷了。伤他的是雷龙,他太痛了。为什么他为了得到他想要的,就必须要承担这样难耐的痛楚。
后来他死而复生,再去找雷龙的时候,对方抱着他哭,跟他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都忘掉,然后重新开始。他说好。他那么冷过,那么痛过,他还是微笑着说好。那个时候他非常容易地就遗忘了,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因为那个时候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他想要的,不是对方,也不是感情。他不想要爱,因此也没有恨。
只是他在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雷龙冷不冷,痛不痛。亲眼见到父亲尸首的时候,后来在大雪中被他亲手刺穿心脏的时候,会不会比他还要冷,比他还要痛。是爱着他,还是恨着他。
那孩子只看了他一小会儿,便又低下头开始塞薯条。五岁的孩子,似乎并听不懂什么打打杀杀。
他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