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快开学了,向西又去找叔叔打探情况,树亮笑吟吟道:“你那件事办不成了,薛伟业副县长提议用抓阄的方式来分配,他是主管教育的副县长,他说这样就不用担心走后门了!”
1990年8月18日,是一个喜庆吉利的日子。原南县教育系统将近两百多名新毕业的大中专毕业生,一大早就纷纷攘攘来到县政府的大会议室,等待抓阄,通过手气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向西没读过高中,是初中毕业直接上中师的,那些大学生他大都不认识,而那些中师生,他也大都不认识。黄原地区有两所中等师范学校——黄原师范和原南师范,黄原师范毕业回到原南工作的,只有十几位同学,现在看到的大部分中师生都是原南师范毕业的。向西去的晚了,只能坐在后排,跟前没有熟识的人。会议开始了,薛伟业副县长开始做动员讲话,他声音响亮,中气十足,口才很好,讲了很多。向西听他讲的大意就是,通过抓阄来分配,是一种创新举措,保证了分配的公平公正,以后还一定要坚持。向西只记住了一句流行一时的名言:“我们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不过,原南这个分配政策,并没有像薛副县长所说的那样坚持下去,因为担心工作分配不好,第二年绝大部分原南籍的本科毕业生就没有选择回原南来。由于惯性,接下来的几年内,原南县基本上没有接收到本科毕业生,随着一些老教师的退休和学生人数扩张,原南县城的两所高中马上就缺老师了。
开始抓阄时,先是本科生和专科生到主席台前面去抓,自然有高兴的也有失落的。一位青原大学毕业的本科生抓到了原南县一中的阄后,激动兴奋,在二百多人的会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拍手大笑,双脚乱蹦,喊叫道:“哈哈,太好了!找人也分不得这么好啊!”接下来轮到中师生抓阄了。向西老家在田家湾乡,属于南川片,南川片又分成了两片——马家湾片和神仙墕片。马家湾片包括田家湾、谢家湾和马家湾,这三个乡镇都属于无定河川道地区,地势平坦,交通便利,离县城近,水浇地多,蔬菜瓜果丰富,属于条件较好的乡镇。神仙墕片包括神仙墕和呼家岩,这两个乡离县城远,位于无定河与黄河中间的群山里边,沟壑纵横,交通不便,很多村子没有通电,是贫困落后之地。向西非常希望自己抓到马家湾片,他把右手伸在教育局一位工作人员端着的一只黑布袋子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纸团,信心满满地打开一看,却不是马家湾片,而是神仙墕片。向西表现倒还镇定,在工作人员那里登记后,又坦然回到座位上等待下一次抓阄。过了一会儿,抓阄又开始了,这次要在呼家岩和神仙墕两个乡之间选择。呼家岩和神仙墕乡条件都不好,是难兄难弟,但呼家岩离马家湾和县城更近一些,如果能抽到呼家岩,也算是差强人意吧。向西坚信自己的命运不会太差,一定不会抽到神仙墕。当他又一次把右手伸进那只黑袋子时,素不信鬼神的他,不禁暗暗祈祷一番。不过,当他又一次把那个皱巴巴的纸团打开时,看到了龙飞凤舞的三个草字:“神仙墕”。
从县政府出来,走过那条民国时期传下来的旧石板路,绕到新华书店那条街上,以前经过书店,向西必定要进去转转的,今天却一点心情都没有。正是中午时分,阳光白花花的一片,马路边的商铺里播放着韦唯唱的《我们的亚洲》,那歌声慷慨激昂,激情澎湃,向西却很难共鸣起来:“他妈的,亚洲永远不是我的!”漫无目的地在乱哄哄的街道上走了半天后,向西感到阵阵饿意,就在原南剧院旁边,找了一家吃客很多的刀刀碗托摊位,在简陋的长条凳子上坐了下来。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向西一直没有在外面吃饭的习惯,但碰到今天这种情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家碗托生意火爆,吃的人络绎不绝。碗托讲究切得越薄越好,那位师傅动作协调,手法娴熟,双手按刀,把案板切得噔噔噔得响,带着鲜明的节奏感和音乐感,好像只有他自己才有资格诠释刀刀碗托这个名称的来由。看着那位师傅向食客们炫耀式地展示其出神入化的刀功,向西慢慢缓过神来。他觉得自己并不是运气最差的人,因为他知道同班同学骆飞天和楚爱红也分配到了原南的东川片区,后来抽到了黄河岸边的河底乡,河底的山大都是荒漠化的石山,普遍缺水,非常贫瘠。骆飞天是原北人,他在毕业季成功地追到了同班同学楚爱红,因为爱红是原南人,就跟着她来到原南工作。再说,这次分配到神仙墕乡的中师生都有九位呢,还有一位青原大学的本科生也分配到了神仙墕中学。这样一想,向西便找到了心理平衡。吃了一碗碗托后,咀嚼着满嘴的麻麻辣辣的猪肝味,意犹未尽,觉得还没吃饱,也不管别人怎么小看自己,索性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