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涂飞快地转动着他的小脑瓜子,拉着安拂风嘀嘀咕咕吩咐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送她出了门,心下甚是惆怅。
但令他更烦恼的是,老祖父那边传来家书,绝口不提跟安家提亲之事,只命他速速回府。
回府?
可回府后哪能像这般,天天见着七娘?
若父亲给他定个什么规矩,十天半个月不让出门什么的,他岂不是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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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既出手帮忙操办秦萱丧事,自然不会有差错。
秦藜赶到时,正见灵堂里数名僧人在旁念着经文,超脱秦萱度过苦海,前往彼岸。
秦藜一见灵位和棺木,不由地扑上前抚棺恸哭,心口疼痛得站都站不住。
沈惟清暗叹,正犹豫是否要上前劝解时,力微领了一名身着褚色暗花绫圆领袍的俊秀小郎君入内。
那俊秀小郎君一见秦藜失态坐于地间的模样便急了,坐过去扶着秦藜,柔声劝慰着。
沈惟清立时听出,这位俊秀“小郎君”根本是位娘子乔装,且看着有几分眼熟……
许久,秦藜渐渐止了悲声,疲乏地倚着棺木。
“小郎君”让力微照看着,又跟随后跟来的安拂风打过招呼,便站起身,给沈惟清递了个眼色。
二人齐出了灵堂,行至院内的香橼树下,沈惟清便向她一揖。
“柳娘子!”
这乔作男子的,自然便是柳娥。
她亦还了一礼,“沈郎君。”
寿王素来将她藏得严实,但沈惟清与其多有交往,偶尔照过一两面,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如今沈惟清再往细处思量,还有何不明白的?
他叹道:“原来是你们在暗中照应真正的秦小娘子,怪不得无人察觉她的存在。”
柳娥也不隐瞒,将当年蒙秦藜相救之事说了,说道:“后来我与阿榆对过,秦太官父女正是在救我之际,被裴潜注意到。秦家遭此惨祸,我自然要尽一份心。
秦萱惨死,藜娘孤身一人,还需防范不知藏于何处的敌人……她的困难并未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
沈郎君,莫要忘了,她昏睡了四五个月,刚刚才醒。
于我们,于秦萱,秦家惨案已过去好些时日,但于她,拖着病弱之躯,前两日好容易接受了举家覆亡的悲惨,这两日又亲眼看着唯一的妹妹惨死……”
她顿了顿,直视沈惟清,“沈郎君,我与阿榆费尽心机,才将她救下,想来沈郎君必定不会辜负我们的心意,不会亏待阿榆,然否?”
“何谓不亏待?”
沈惟清并无退缩之意,眉眼冷峻,“沈家会继续调查秦家之事,并尽量护她周全;等她出孝之后,会如嫁沈家女一般,为她择一位品行优良的郎婿,备上丰厚嫁妆,为她送嫁。如此可够?”
柳娥的眸光便也冷了下去,“你果然有毁婚之意!”
沈惟清微嘲地盯向她妍媚的面容,“柳娘子,你可知,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柳娥眯了眯眼,不解。
沈惟清道:“当年你与寿王情投意合,一道赐婚诏书,将你逼入道观,双双抱憾!如今你明知我与阿榆彼此爱悦,却想用四十年前的婚约来困我一生?”
柳娥冷笑,“彼此爱悦?你可知,她接近你,只是想哄你认了那门婚约而已!她在骗你呀,沈郎君!”
她怜悯地看着沈惟清,宛如看着傻子。
沈惟清若无其事地负了手,“柳娘子,你和阿榆不太投缘吧?”
柳娥不解,答道:“阿榆为人仗义善良,我与她岂会不投缘?”
沈惟清也笑了起来,“她那不是仗义善良,而是率性而为。
世人害她坠入地狱,她看世人皆可入地狱。
举世皆恶人,举世皆可杀。”
他想起了红叶青叶那个淹死在河里的爹,想起了昌平侯府里想害阿榆却莫名死在湖里的园丁,想起了想绑架她却被收拾得比小猫还温顺的小钱儿。
若非此处是京城,若非她顶着秦小娘子的名头,她怕是能捅破天。
沈惟清心里发苦,声音却不觉地温柔起来,“那位早夭的苏浮游小娘子,是她年幼时的光;灵堂里那位善待她的秦藜小娘子,是她年少时的光。
若无她们,阿榆可能已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好在有她们,阿榆总算没有疯,只是阴暗随性,不解人间情义,更不解儿女之情。
但她已知晓珍惜我相赠的簪,懂得心疼我,想着为我绾发。”
柳娥呼吸略急,“她亲口跟你说过爱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