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后,李长龄提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饮着。
“要他的命吗?”
他涩涩地笑,只觉入口的酒,苦得出奇。
李内知无声无息地走来,低声道:“阿郎,许王妃……张娘子似乎有些疑心了。”
“哦?”
“可能觉得,近来许王的情形越来越不妙,阿郎又没怎么管他们,还跟寿王他们走得颇近?”
“你如何回复他们的?”
“还未回复。不过,许王先机已失,寿王、楚王联手,又有沈家支持,阿郎若偏袒得明显,反而惹官家疑心。”
李内知面露嘲讽,“这些话,即便阿郎不说,难道他们看不出?”
“看得出,却不肯接受。毕竟,楚王幽禁这些年,许王通往储君之路,几乎一马平川。”李长龄嘲讽地笑,“我暗中为他铺路,做得可不少。在许王看来,都是理所当然?”
“阿郎捧着他时,完全将他当作了储君;时日久了,他也自认是储君的不二之选。任何人捧他都是应当的,都是为了在他那里讨好卖乖谋前程。”
李内知笑了起来。
“若他一直高高在上,一直是尊崇无比,这作派自然不会有问题;可如今他并非不二之选。
若是以往,尚有张娘子为其稳定心绪;可张娘子境遇更是不堪,反而需他去安抚。
人都道许王行事稳重,却不知,那都是因为有人捧着他,惯着他,让他不必冒撞行事。
阿郎若再加把火,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呢。”
“张娘子并没有怀疑你。看来张太夫人并未告诉她,那蛊虫从何而来。”
“张娘子是太夫人复兴她们天鹄部的希望,若知道得太多,露了马脚,反而为美;至后来,太夫人未必不想说,可惜已经有心无力了!”
“那子蛊,你还能驱动?”
“能。若楚王再发狂疾,凭谁都只能归咎于太夫人的暗害。官家……也会看许王夫妇更不顺眼吧?阿郎打算……”
“听闻楚王待秦家那位藜娘甚好,待阿榆也甚好。罢了,且再看看吧!”
“是!”李内知看着李长龄,轻声道,“楚王这些年虽吃了些苦头,可跟主人死前所承受的那些屈辱和痛苦相比,算得了什么?阿郎,即便楚王出事,你也只是从狗皇帝那里收点利息罢了!”
他的声音温慈悲悯,满是诱惑;他的目光柔和,却混杂着凶残的快意。
李长龄倒酒的手顿了顿,笑,“十六叔,这些惑人心智的小手段,于我无效。”
李内知便有无奈之色,叹道:“阿郎,十六叔也是为你好。总不能辛苦一场,最终竟是辅佐仇人稳固江山,助他筑就万世基业?还有瑜小娘子,金玉般的人儿,跟阿郎何等般配,竟不肯留在阿郎身畔!”
李长龄轻叹:“因为……她已离了这幽冥鬼域,我却还沉沦于血海黄泉。”
暮色渐深,夕阳穿过窗楼投于他雪白的面颊,似泛着浅浅的血光。
他偏头,看向窗外鲜红的晚霞,那对向来看着云淡风轻的眸子,便泛起了红。
“幸亏,她不曾亲眼看到亲人的鲜血和死亡。一世挣脱不出的噩梦,我来受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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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夏天在既喧闹又安静的朝堂搏奕间度过,暗流潜涌,却无声无息。
入秋后,朝中看似并无太大变化,许王依然牢牢占据着开封府尹之位,但寿王门前,才是真正的车水马龙。
此时寿王与许王完全不同的行事风格,也给朝臣以截然不同的体会。
许王高冷稳重,行事雷厉风行,铁面无私;寿王温和谦逊,待人宽厚周全,很快便得了“宽仁”的美誉。
宽仁原是好事,但很快有人说起,寿王太过宽仁,若遇小人,必能欺之以方;
何况寻常琐事倒也罢了,若遇军国大事,一味心慈手软,如何震吓宵小?如何革故鼎新?
但另一边,又有人说,战乱初歇,民心思定,仁爱之君方能致太平之运,安天下之心。
何况宽仁不代表优柔寡断,君不见那跳得最凶的两名朝官,给御史台弹劾得当廷免冠谢罪,回府思过去了……
弹劾那两名朝官的御史,一个是沈纶的门生,另一个则是高御史。
高御史偶尔发现五郎与安七娘暗通款曲,本待家法处置,谁知五郎一反柔弱常态,跟高御史大吵一架。
寿王得了安泰父女的嘱托,跑去安慰高御史,并跟高御史喝过一回酒。
然后……给逆子气个半死的高御史再度喝醉了,但这次没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