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还吃祖上的老本吧?”
关工闭耳不闻。
后来有人说他的偶邪门。
“真的是木头做的?”拖鞋耷拉在男人脚上,他走到一排偶面前,细细两臂绕住扁担,弓起腰像只觅食的竹节虫。
“当然。”关工在偶的话题上总是很自信。
男人左看右看:“不会是什么巫蛊娃娃吧,做那么逼真,那脸和人身上扒下来的一样,邪门,不吉利。”
关工瞅他两眼,说:“你刚来镇上不久吧?”
他说是,以前为了高考住她妈老家。
“那就是了。”关工笑眯眯,竖起大拇指,“这镇上谁不知道,我关工做偶的手艺是这个。”
“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几百年的绝密工技,年轻人吃惊很正常啦。”
年轻人摇摇头:“这年头谁买木头玩偶,一千年的工技都不管用,又不时髦。”
关工慢悠悠呼扇子:“老头子我不卖的喽。”
“不卖?”年轻人将信将疑,“那你做了干嘛?”
他看那一张张精致的面庞,目露不善:“老头你……不会有什么癖好吧?”
关工只是坐在门口扇风,惬意道:“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文化,至于癖好,我确实有精益求精的癖好。”
年轻人小声“嘁”了一句:“什么文化。”
关工来精神了,一手按着膝盖站起来,臂弯托起最近的偶人。
“你看这眉,叫远山。”他指了指其他几个偶的眉毛,“那叫却月,那是羽玉。”
“光是眉毛,就蕴藏咱老祖宗的文化之美,无论名字还是形状,既贴近生活又充满创造。”
年轻人不懂:“我知道那么多眉毛有什么用哦。”
他凑近看:“这些东西套着这么多层衣服,上面又是花呀鸟呀,又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样式。咱都已经不是封建社会了,你还惦记那死了几百上千年的什么劳子祖宗干嘛?”
“你看你,不也穿着t恤裤衩?但是思想却没有跟上时代的发展。”
“嗐呀!你这个禺仔几(方言:男孩子)。”关工哭笑不得,拍拍膝盖,“和思想没有关系的嘛。”
他耐心解释:“这上面可不是什么潦草的花鸟呀,这是穿枝纹,看着复杂,但是绣在衣襟整整齐齐,你看,杏花,卷草。这不好看吗?”
“襦裙,袄裙,比甲,圆领广袖竹纹袍,蹀躞……”
“唉唉唉!”年轻人打断他,“不用和我说那么多吧,又听不懂。”
关工歉意笑笑:“我一下话多了,不好意思哈。”
“但是这些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嘛,老祖宗留下的,还是有意义的啦。”
年轻人努努嘴:“有意义没意思。”
他擡手,掀起关工手里偶的袍子,不等关工回神,又猛地敲敲偶头,听闷闷的敲击声,他挑眉道:“哦豁,真是木头。”
“木头太俗啦,我认真和你说,卖不出去嘞!”
关工护着偶,避开他仔细整理袍子,乍见袍底沾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又看偶的脸上也多了脏点。
他的脸一下就沉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有发脾气,扭头问:“禺仔几诶,你手上什么东西啊?”
年轻人翻手一看,无所谓道:“粪吧,哎呦还好你提醒,今天浇地没注意,应该多放点水,把粪调稀一点的。”
关工听得青筋直跳,收拾边上的偶,一刻也不想多呆。
“嘿你这老人家怎么一下变脸了?我好心提醒你木头人不好卖嘛!”
关工停在原地,扭头吼道:“老子不卖!”
“凶什么咯!我看你一个老人家干坐,还好心和你说说话!”
关工平素不怎么凶声说话,这回是真生气了。
“你好心?拿你的粪手乱摸!”
“干嘛!瞧不起农民?”男人毕竟年轻,怎会犯怵,“古时候士农工商,农比商还高一级嘞。你做的那啥偶本来就俗,卖得出去才怪!”
这话给关工气得胸闷,他指着男人,厉声呵斥:“再说一遍,老子不卖!走!你给我走!”
“我稀罕?”男人呸两口,骂骂咧咧走了。
没几天,村里开始有人对关工指指点点。
先是说他欺负新回村的后辈,后说他瞧不起农民,惦念着祖宗手艺,高人一等不像话,又说他五十多了不仅不赚钱,还造作。
镇里没有秘密,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