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被客官摸了肚皮,産子之事公之于众,从此成为众矢之的,谁都能叨她一舌头。
舞妓低贱,産过子的舞妓更甚。
偏有一日,她竟遇上了那个处处留情的簪花公子,一路追至府邸后门,受了阻,握着对方给的坠子等了三天三夜,才盼来了当家主母。
“你说你为我府上小公子诞下子嗣,有何凭证?”
舞妓掏出白玉坠子,目光恳切,求主母可怜,再见情郎一面。
那主母带笑便有三分威严,坠子随手一丢,舞妓连门都进不去。
又三天,她等来了管家。
管家连后门门槛都不肯踏出,摆手赶她走。
她被拖出好几米,戚声哭喊:“我真与令府公子有过姻缘,那坠子便是证据,为何不信我!?”
管家鼻孔对人,转手掏出一个与女子手中一模一样的坠子。
“你说这个?”
“是!是!这定是郎君身上的坠子!”
“哼。”管家冷笑,“公子府上财贵逼人,这坠子,府中饲养的家畜身上都挂着呢。我手里这根,便是才从鸡脖子上扯下来的。”
“你胡说!你胡说!这坠子明明是郎君的!”舞妓哭喊声引来看热闹的人。
“明明是你个红楼妓︱子做青天白日梦!”
管家拂袖:“像你这样不知好歹的,我们见多了!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做你的美梦吧!”
于是城中传了个遍,红楼的舞妓白日做梦,梦见自己和某贵人府上的鸡谈情说爱,还生了个孩子。
要是这般便也只是荒诞,偏那舞妓猪油蒙了心似的,竟真跑去人家府上闹,为那鸡公子痴心不负,可不就荒唐可笑吗?
“那妓︱子如何了?”
“被打坏了腰,再也跳不了舞了。”
“怕不是被打,若真与鸡在梦中那样,生了孩子,肚皮松了不也跳不了了?”
“荒唐,荒唐啊!”
“那孩子如何?”
“还能如何,妓生的孩子,不还是妓?便是男的,那也是个倌。”
谁都觉得他是个小倌,只是没上风月场罢了。
“早知害人害己,便不生你了!”
他娘生他后没坐过月子,雨天便头痛膝盖疼,脾气也大。
怕雨后井水浑浊,他早早挑好的一缸子的水,人太小,提不动一整桶,他就小半桶小半桶地运。
双手都抓不完桶柄,用两只手虎口卡着提,运到缸边,艰难踩上梯子,小心翼翼地往里倒水。
来来又回回,好不容易才挑满。
“你出了好多汗。”
身后突然传来生身母亲的声音。
他先是吓一大跳,后是欢喜。
“我给你洗洗。”
他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擒住,他太小了,大半个身体直接掼进水缸里。
“呜!”
他下意识挣扎,身后的手却越抓越紧。
“你脏死了,还把我也弄脏了,洗!好好洗!这辈子洗不干净,就先去下辈子吧!”
女人发了疯,抓了狂,声音尖锐得要把自己喉咙刮出血。
“生你做什么?我生你做什么?!做小倌吗!”
“该死的!你害死我啊!”
“天□□我献殷勤,你是天生的狐媚子吗?贱︱种!”
他几乎要失去意识,五官被缝在水里了似的,外面在小下雨,他却要死在一场室内的洪涝里。
“妓和鸡生的种,果然还是鸡啊。”
濒死之际,许是外面雨下得大了,女人头痛更甚,一时松了手,捂头离去,他倒进缸中,不知今夕何夕,是死是生。
突然一口气呕了上来,他猛地睁开眼,挣扎着抓住缸边爬了出来。
手紧紧扯住缸,倒在地上那一刻,缸子一下就砸在他肚子上。
也是好运,胃里的水被这么一砸,尽数吐得差不多了。也是不幸,他手折了。
女人要他死不是一次两次,他知道在这里待下去,自己永远到不了长大的一天。
终于,他离开了。
有娘生没娘养的阿流死在了水缸里,没娘生没娘养的阿巟开始了流浪。
他是高兴的,他什么都不怕,只怕雨天和水,雨天是断不敢出门的,河边溪边是断不敢去的,再饿也不去插鱼吃,水触碰到他的身体,他就仿佛再次亲历死亡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