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容所?吃人所!
夜浓,阿离被一声长苦的哀嚎吵醒。
她将双膝抱得更紧,整个人瑟缩在角落,一双眼里映出隐约的壁上火。
周围都是或靠墙或半躺的男女老少,大夥儿横七竖八,像是被随手丢进来的物件。
没人说话,似乎只有阿离一个人呼吸愈发短促。
“去你的!叫得老子烦!”爆喝之后,是更痛苦而隐忍的闷嚎。
不知什么时候,哀嚎也听不见了,转而是清脆的靴子踩地声,还有越来越近的拖拉声。
门开了,一具躯体被丢进来,大家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死过去。
阿离却控制不住颤抖,那人被丢进来时,一道液体溅起,她下意识闭眼,手一摸,温热。
黑暗中她逐渐瞪大眼睛,借壁上微光瞧清了这抹腥红,是血。
擡眼不远处,躯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脸朝下趴着,头好像被摔错位了。
良久,不见地上的人有所动静,阿离按耐住恐惧,半蹲着挪脚靠近,手伸过去,想探探那人是否还活着。
“你……”
话未说出口,手已被人拉回去。
“别管。”
拦她的糙胡子老汉阿离见过,正是小哥拜师的剃头匠。
剃头匠低声警告道:“别管闲事,回去睡你的。”
“可是……”
剃头匠瞪她:“你以为自己能帮他什么?救不了他,好歹让他死得体面些,别看,明天就好了。”
阿离仰头,留容所的屋顶是比天更低的黑夜,唯壁上两点火,像窥测的森冷目光。
明天就好了么?真的吗?
阿离张嘴,剃头匠连忙捂住她眼睛,紧紧将她拢进墙角,用气音道:“装睡。”
等不及她反应,鞭子破空声响彻整个留容所。
“畜牲玩意!”那个声音这样称呼她们。
耳边传来女人的号哭,男人的闷叫,恐惧让阿离主动将脸埋进剃头匠糙刺的手心。
她不曾听过这种大场面。
阿离不敢擡头,人的皮肉在地面摩擦为什么是这样的声音,好似有人用尖锐的指甲,延她脊柱蜿蜒向上,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后,猛然扎进去,要将她撕成麻絮。
在恶劣的黑暗中,阿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失去意识前,她问剃头匠:“明天会好吗?”
明天会好的。剃头匠似乎这样说。
天亮以后,留容所里剩下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这个以后还要继续生存的地方。
阿离拧干手里的帕子,手上也染上了红。
她要双手一起抓着帕子,用力搓抹地面,才能堪堪洗掉如同蒂固的血迹。
一连好几天,阿离甚至都要麻木了。
明天真的会好吗?明天不会好,明天只是更多的人认命了罢!
那天晚上死去的男人犯了什么事吗?没有,只是鼾声大,惹得外面的人不高兴,被打还留了骨气反抗而已。
外面的人是衙门的衙役吗?不是的,上头的老板为这个留容所雇来的帮手和看护而已。
这个留容所早不是单纯的留容了,它是聚宝盆,底层人的血肉卖出去,就为老板换来一盆银钱。
他们说,看吧,人只要得了势,就能压人一头。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人压着人,人被鬼压。
朝廷没人来管一管吗?
有啊,当地的衙门也有一杯羹分,故而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瞧上面皇帝的动作。
皇帝不管吗?
管啊。
巡回使来了好几个。毕竟是新政令,皇帝也重视,看看下面落实得如何。
不过皇帝看也只是能看见一张纸,下面如何,也只在这一张纸上。
本地的官吏和老板有这个本事,巡回使回回来,回回意足离开,留容所里的人,沾光每人多两个馒头。
吃饭的时候,大家夥先是排排整齐蹲好,确认了人数,再挨个端碗接饭,说饭,不如说烂菜叶大杂烩,菜叶只是其中唯一能辨认出来的吃食。
巡回使走的第二天,留容所有人逃了。
所里没逃的人,也要得几鞭子赏赐,没有原因,若真要说为什么,只能是他们够贱。
一个晚上,没有人逃出去,而抓回来能喘气的,还剩两个。
这两人被吊在房梁上示众,吊得脱水,远看长长两条,像小哥曾经用茅草挂起风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