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个人没出来。
阿离一个个回忆他们的脸,直到听见“剃头李”,她彻底僵住。
“啊?他怎么……”
“剃头李带头下的洞,他胆子大……”
“唉,没见过比剃头李面冷心热的了。听说他……嗐,本来没抓进来,据说是为了徒弟。”
“徒弟呢?”
“不知道。”
阿离默不作声。手太痛了,太痛,痛得她握不住把杆,又不得不握紧,否则人就要往下滑。
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轮盘,因果循环,好坏不对半。
脑子混沌不堪,身体却先行一步,阿离挑起铲子,直奔矿洞,一抔一抔铲。
他们还在里面,还没死,还能救,还能活。
“你在做什么蠢事!说了不要挖!忤逆是找死吗?”
阿离爆发:“他们没死啊!没死!活生生困在里面!为什么不救,救人啊!救人啊!”
“你是胆子肥了!”咬牙切齿间一道鞭子甩去,与皮肉击出沉响。
阿离不管不顾,非要挖,非要掘,非要刨,铲不动了,便用手,鲜血在雪中绽出花来,无人忍久看。
“犟种!和你说了救不了!救不了!”
阿离:“他们没死啊!还能怎么办,没死啊!”
管事打都打累了,飘血的鞭子往地上一丢。
“就当他们死了!”
“真是疯子!”
“死了就是死了!你挖不出一个!白瞎功夫!”
“你……”
愤恨的眼神怼过来,他终究没有阻止。
风渐大,雪往下飘,人往棚子走,寂静之间,只有石块的碰撞,鼻腔的酸涩,小小一个人,埋头刨着,只她一人。
谁都知道救不出来,谁都知道徒劳无功,谁都不说话。
管事垂眼抱手冷看,说让她死这里算了。
阿离驮着雪,驮着眼泪,驮着绝望与恨,跪在雪里刨。
“里面有她什么人?”管事突然问。
人群很久都没回应,眼见雪中的身影歪歪斜斜,才有个轻小的声音道:“不是什么熟人,里面有个剃头匠,睡觉分她一半位置。”
管事眨眼,哼了一声,分不清喜悲。
……
听说留容所死了好多人,连十来岁的孩子都死了好几个。
外头的大多事不关己,唯求自保,少数唏嘘几句,关门闭窗捱过冬天。
风吹掉墙上的寻亲啓事,阿巟赶忙捡起,展开,上面画的阿离的脸,呆呆的,他记得那双亮闪闪的眸子看过来,对上人的视线,就会弯出一对笑眼。
微黄纸上蓦然落了两滴泪渍,阿巟吸鼻子,拿近对着纸吹气,想要吹干液体。
“丫头聪明,不会有事的。再等些时候,风头过了,我才好捞人。”
阿巟一把打开扇公子的手。
“你只知道等。你那相好的,指不定唬你呢。”他攥着啓事大步反向走。他的妹妹他清楚,人认死理,指不定在里面受了不少挫磨。
据说至今死了五个十多岁的孩子,尸体找到三个的,还有两个,他也不知道在哪。
万一,万一那里面有小妹呢?
阿巟不敢想,不愿想,但是念头往脑子里钻,搅得他再等不下去。
师傅还在里面,小妹也在里面。
可笑他脱了困,护不住任何一个,却让他们为自己牺牲?
爹娘,怎么找?去哪找?
明明是他们弄丢了妹妹,却要被丢掉的人往回找吗?这个世道尽是歪理。
阿巟还是去找了。早晚在周围各个村子穿梭寻人。
他只期望那衙门老大没诓骗他,有父母认领,真可以放人自由。他带她走,比任何一个亲人都待她亲待她好。
可是家家戒备,门户紧闭敲不开,冬日穷年里,敲门的无论是人还是风雪,都不受待见。
他一边恨一边自责,恨丢了小妹的父母,又怕找不到他们,想骂得他们狗血淋头领去拉人,又自私不想让小妹和他们相认。
可事实是,他根本就找不到丢了女孩的父母。能问到的所有人都说没这回事,就是有,那也没有,否则有损名节,不好看。
“你确定你们村子没有走丢或者少了这样的女娃?”阿巟定定指着啓事,目光如炬。
“没有!走走走,说了又不信。”
“你确定吗?您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