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
阿离知道这事没那么快完的。
她如往常给她爹送汤饭,一路上遇见的人要么对她眼神闪躲,要么暗戳戳窥视。
阿离知道他们在躲什么谈论什么。
无非是她曾经在留容所的所作所为,所经所受,还有她的脸。
他们纠结阿离是否杀人如麻,哪怕留容所罪恶滔天,但那已经是过去了的事,留容所他们不用再进去或者没进去过,但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村庄的阿离却是真真实实杀过人的。
杀过人这三个字,再加之孙光宗的伤和夸张卖惨,阿离也成为了危险人物。
谁都忘记了阿离刚回来时,他们是怎么夸耀的。
口中的勇敢成了虚伪,万幸成了不幸。
另外,孙家嫂子倒是提醒他们了,阿离从留容所那地方回来,不一定还是清白身子。
不光彩的身体是不被村子所容的,她呆在村子里,就是对大夥的玷污。
她被唾沫淹死了没关系,但是唾沫星子绝对不能溅到他们身上,恶心。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刘家阿离回来以后,好像特别不一样了。”
“是是是,以前就是个不招眼的小姑娘,没什么存在感的。”
“是喽,去外面一遭,性情也变了。我们村可出不了这种泼妇女子。”
“你说得对李嫂子,你们都看见她那天搁院子里的凶样吧,哎哟哪里有个女人的样子哟。”
“既不孝顺,也不安分守己,成天往田里去,你们真信她就是给刘小子送饭的?”
其馀人皆摇头。
“要我说,她出去一趟,脸也变狐媚子了,眨眼睛的时候,妖孽似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妖孽,简直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过半个月,话在一张张嘴里传来吐去,出口已经是——“刘家的那个离闺女,杀人被冤魂缠上,罪孽不轻”;“恐怕躯壳里换了个魂了,不然为什么回来之后脾气样貌天翻地覆”;“怕不是妖孽附身,之前勾引男人去竹林子里,转头自己说忘了”。
真真假假,众口铄金,再离谱的事情,从几百张嘴里炒出来都有人信。
一个月后,故事里先前还会出现代号的主人公之一——孙光宗已经完美隐身了。
大家只说阿离,不论她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不论她是无辜还是故意。
是时,道宗教会大兴,术士随处可见,各类宗派大肆扩充影响。
这与已经退位的太上皇逐渐加重的迷信和长生冀望有关,普天术士地位骤然升高,有利可图,有权有势。
庙堂之外的底层民众们考虑的不会那么多,上面流行什么,影响便无知无觉蔓延其中。
流言逐渐离谱,也会被信以为真。
阿离在村中位置尴尬,村民皆说,她不是刘家闺女,而是妖孽,刘家闺女死了,皮披在妖孽身上,现在妖孽在他们村子里,就要为非作歹了!
阿离听得头疼,但周遭的人越分析越觉在理。
“离妹子走的时候才多大呀,在外面流浪没死?”
“是啊,后来进了留容所,那地方死了不少人吧,她一个屁孩,又是女娃,熬到最后没死,还杀了人?”
“嚯,我看她就是妖孽,是鬼怪,你们没发现吗?她的脸……”
村口讲八卦的人对视不语,谁都知道,没讲完的话是——她的脸,越来越好看了。
阿离这些天都出不了门,她紧扣上窗,窗纸骤然破开一个洞,尖锐的石块擦过阿离脸砸进来。
窗外一群小孩拿石子砸窗,他们破口大骂,既害怕大人们口中的妖孽,也因妖孽的不反击而激动。
“妖孽!去死!”
一家人躲在屋里,不堪其扰。
“娘当然不信什么妖……”阿茹坐在阿离旁边揪手指,吞吞吐吐,擡眼看到阿离落寞的眼神,急忙强调,“不信的,娘不信的!我闺女好不容易回来,娘比谁都清楚,你就是我女儿。”
阿茹揽住面前的女儿:“你爹都好几天出不了门了,再这么下去,庄稼怎么办?”
阿离不语,阿茹继续道:“你告诉娘亲,你,你有没有,有没有失身,在留容所的时候……”
显然,丈夫和贞洁才是她此时更在意的事。
“娘担心的,担心你。”
“没有。”阿离回答,“我不是妖孽,也没有失身。娘,我没有。”
阿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