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

傻妖怪还是出了竹林，左左右右正是好眠的时候，郁离想说话，也想有人找她说话。

“我大概是……寂寞了。”郁离咀嚼着最后三个字，回头看一眼竹林。

快四百岁的妖怪，心里第一次生出寂寞，她和俗世有了牵扯，她好奇丶思考，试图有更多的追求。

山灵说她们的心是在一块的，可是妖怪还是寂寞，她的心不甘心安静，飞去俗世，想要和人类的命运纠缠一番。

她要去看看，自己是否改变了人类的命运，做了比种蘑菇还要大的功德事。

妖实在是雀跃，满心期待，哼歌走上熟悉的小道。

不知道春长如今出落得如何，大概也到了我那时的年纪，过得怎么样了？应该是不错的。

郁离想象春长长大后的模样，圆圆眼，笑时弯弯眉，拘手乖巧。

但想象止步于此，妖又摇摇头。

假使春长不乖巧，性子不柔软；假使她做了使力气的活计，不修边幅大嗓门；假使她骄纵自傲，耍刀弄枪，郁离就不期待与她见面了么？

不会的。郁离想，春长可以是任何的模样，更不需要完成谁的期待。

那样太蠢了，臆想别人的自己也愚蠢极了。

郁离飘身遁进春长家门的大榕树，风吹得她昏昏欲睡，半响没见人路过，她疑惑地现出真身。

推开南瓜藤缠绕的篱笆，院子里的鸡鸭窜走嘶叫，郁离慌慌张张，伸出一根手指：“嘘嘘嘘。”

好不容易鸡鸭都安静了，篱笆再一次被推开。

“你是……”

郁离吓得跳脚转身，大抵是太久没有入俗世，做什么都觉得偷偷摸摸。

面前是个面相憨厚的男人，郁离见他眼中只有疑惑，不像坏人。

于是编了个身份：“我是这家人的远房亲戚，他们今天不在家吗？”

“哈？”男人皱眉，却没有怀疑郁离的话，“你这个远房亲戚也太远了吧。”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郁离追问。

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男人甩手，无不嫉妒道：“你亲戚发达啦，可是发了大——财了。”

“你这个远得不行的亲戚，他们搬走没通知你也正常。”男人自圆其说，还告诫郁离，“你要是想去投靠，大概讨不着大好处。”

“哎哎，贫富也就一刹间的事。”他感慨完，又强调，“这个院子我借了养养家畜，当时他们走时我可说过了，不是我乱使哈。”

郁离点头表示理解，问现在这户人家搬去哪了。

“这我不晓得。肯定不住这地方，去城里了吧，城里房子不是这里能比的，你知道那房价高成啥样嘛……”

郁离静静听他吐槽，待男人说得口渴停住嘴巴，赶忙问：“哥，他们是搬去附近的未城了吗？”

男人觑她一眼，摇头。

“哪座城我也不晓得，他们走时谁都没透露。”但是他又撇嘴，“不说才对嘞，发这么大一笔财，谁敢说。”

不及郁离细想，男人给她指了个位置：“我看你这个远房亲戚也孤身可怜，你要是非得找他们，不如去远郊的送子庙去，蹲个几天，准能见着。”

“送子庙？”郁离诧异，“那地方我记得只有一间废弃的小庙呀？”

男人看她好几眼，认定她以前也来探望过这家亲戚，结果这家人发达了没告诉她，瞬时觉得郁离更可怜了。

“你不知道了吧，现在那是送子庙了，可大可高喽！你既以前和这家人有往来，或许寻个接济不难。”男人说完，嫌日头太高，站着冒汗，便回去了。

“谢谢。”郁离回头看了眼小院，再要赶程去庙的时候，却莫名挪不动脚了。

她蹲去榕树的阴翳里，戳石子犹犹豫豫。

假若春长一家已经发达过上好日子了，自己去看一眼又如何呢？不如不去。

可是郁离知道不止是这个理由。

她慢吞吞想着，那座破庙，曾经是阿离和阿巟的住所。

不知道小哥是不是搬出去了，或者是被撵出去了？

这个想法实在糊涂，郁离甩头。

过了这么多年，她早不知道小哥如何，怎的不能想些好呢。

或许小哥后来有了自己的房子，给扇公子做事，又或者有了自己的活计，在城里安了家。

她又害怕，没由来害怕，要是遇见了故人怎么办呢？

在一堆乱糟